羅氏是個摳到骨子裏的人,忍痛買布給董池魚做新衣裳,別人的都是灰撲撲的,她新衣服的布料是粉嘟嘟的,染的還算均勻,價格不便宜,這種布剪錯一塊縫錯一針她都心疼,仔仔細細地做了一套粉色襦裙。
董池魚拿到衣服的一瞬間,喃喃自語:“這麼好的衣服,我是要死了嗎?”
羅氏差點兒把她打到死,壓著她說童言無忌。
董池魚:“娘,為啥給我買這麼好的衣服?”
羅氏說:“大姑娘了,得有幾身能出去玩兒的衣裳,趕緊換上,待會兒出門逛夜市,外頭很熱鬧。”
董池魚“噢”了一聲,把衣服換上了,羅氏幫她梳了個少女的發髻,魏東打兩個木簪子,斜插在發髻間。
羅氏感歎:“多漂亮的姑娘呀,再把脂粉塗一下。”
董池魚被塗成了猴屁股,但銅鏡模糊,她看不真切,就這麼出門了。
羅氏叫著曹君和她一起出門,青魚沒眼力價還要跟著,被羅氏抱著扔到了草魚懷裏。
她為了讓他們兩個出門約會,可謂是懆碎了心。
等著一出門,曹君捂著肚子爆發了一陣驚天大笑:“董池魚,你今天這是什麼打扮?又俗氣又醜。”
董池魚甩了他一記眼刀:“不許笑,這是我娘給我做的衣裳。”
曹君逐漸止住笑,表情變得玩味:“你娘把你打扮成這個樣子,讓你跟我出來逛街,是想在七夕湊成良緣嗎?”
董池魚:“怎麼可能,我娘眼睛又不瞎……等等。”
她轉念一想,思緒一捋,搞不好真有這種可能。羅氏就是一個為了嫁女兒無所不用其極的娘。
曹君尖酸地說:“我可不陪醜鴨子玩兒,今天晚上春意樓有熱鬧,那裏的美人才值得我醉生夢死。”
董池魚不耐煩:“趕緊滾。”
曹君發揮仁慈的心態:“我領你也去逛逛?”
董池魚搖頭:“我要買個麵具戴,再給青魚買個磨喝樂,去街角吃餛飩,找個洗頭鋪子洗下頭,再用花汁染個指甲,忙死了,先走了。”
曹君見她消失在人群裏,自個兒便直奔春意樓。
姑娘們早就排練舞蹈,今天正式跳,跳的還挺新鮮,花穗梳著下垂近額角的螺形發髻,身著紅衣,穿著繡有文采鴛鴦的舞鞋在紅地毯上輕快地旋轉跳躍,翩躚起舞,身輕如燕,急速飛轉,像是要飛到天上去。一會兒節奏放慢,又像柳絮一樣飄去,連一點灰塵也沒有粘惹。詞也是曹君新寫的,歌姬嗓子嘹亮,一曲奏完,舞蹈停止,而花穗頭上的紅花還在顫巍巍地搖晃不休。
客人已經喝得醉醺醺,急於去摟花穗,花穗推辭著,客人急不可耐的把手伸進她衣服裏,大庭廣眾之下,花穗就算是春意樓的女子也快哭出來了。
曹君將桌上的美味佳肴一掀,衝上去就跟人打了起來。
最後的結果兩敗俱傷,都掛了彩。
大茶壺衝上來將兩位客人分開,送到不同的房間去冷靜。
打架可比歌舞還要熱鬧好看,圍觀的人紛紛喝彩,將氣氛推到了高謿。
曹君忽然覺得沒勁,忽然想到了董池魚的話,放蕩並非自由。
“怎麼又受傷了,趕緊去請董大夫。”花穗著急。
曹君一擦嘴,袖子上沾滿了血,他渾不在意:“不必了,我走了。”
花穗去抓他的袖子,“你要去哪兒呀?”
曹君一抽便把袖子抽了出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街市上挺熱鬧的,沿街走,很容易就找到了董池魚。
她在瓦舍外邊買磨喝樂,那就是個小泥偶,著荷葉半臂衣裙,手持荷葉,嬌憨可愛。
“這個便宜,你拿旁邊那個,以象牙雕鏤,彩繪木雕為欄座,紅砂碧籠當罩子,手中持金玉的。”曹君突然開口道。
董池魚一驚,回頭一看是他,“別瞎說,我買不起。”
曹君對老板道:“我是曹君,可以給你提字,換你那個磨喝樂,你換不換?”
老板趕緊說換,將紙鋪開,請他的大作,最後蓋上印章。
董池魚撓著下巴:“居然真的有冤大頭。”
曹君嫌棄道:“庸俗之人怎麼能知道我大作的價值。”
董池魚捧著漂亮的磨喝樂,“你連這麼貴的東西都換得來,何必住我家,春意樓不好嗎?”
“好,姑娘們都很漂亮,我連她們帶的麵具都比你這個醜牛強。”曹君去扯她的麵具,“換一個,你的審美真差。”
董池魚這才想起自己還戴個麵具,把麵具搶回來,重新帶回臉上,“你懂什麼,這個便宜,不對呀,我戴著麵具,你怎麼把我認出來的?”
曹君:“滿大街,你這麼醜的衣服頭一份。”
董池魚生氣:“這是我娘給我做的,再說醜我揍你。”
曹君摸了摸嘴,鬱悶地說:“已經挨揍了。”
董池魚一瞅他衣衫不整的樣子,以及上掛彩,就知道他肯定在春意樓跟人打架跑出來的,真是不省心呀。
“看在你送我這個漂亮的玩具份上,我免費給你治病,咱們回家吧。”
“先不回去,還沒湊最大的熱鬧呢,走。”
曹君領著董池魚去廟會,祭祀牛郎織女鵲橋相會而設的,在玉皇廟前展開天棚地棚,周圍擺放龍轎、龍袍、彩衣彩鞋等供品,好多人在天棚地棚前焚香朝拜。
他們兩個擠著上了炷香,董池魚求的是家裏人平平安安,末了加了一句,想見故淵。
曹君空洞地想了半天,最後什麼願望都沒。
他們兩進裏麵,坐在凳子上,看唱神戲,輪番演出傳統愛情劇目《抬花橋》、《打金枝》、《八件衣》、《對花槍》等,他們到時正在唱《西廂記》。
看到一半,董池魚渴了,曹君嘴上說著麻煩,但還是出去買喝的。
不一會,有人在董池魚身邊坐下。
董池魚側頭說:“買的什麼喝的?怎麼什麼都沒拿?”
光線昏暗,顏色全看不出來,隻能瞧見輪廓,就見這個人兩手空空,戴著麵具,是和董池魚一樣的醜牛。
董池魚一麵笑,一麵去摘他的麵具,“你不是嫌醜嗎?怎麼還戴上了?”然後整個人僵住了。
麵具下,故淵眼眉依舊。
那台上的戲正唱到:夫妻雙雙把馬上,碧蹄踏破板橋霜。你看那殘月猶然北鬥依,可記得雙星當日照西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