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對是董池魚人生中凶險的大場麵之一。
凶險緣故有二。
故淵不在,她手無寸鐵。
一隻弓箭直愣愣的向她射去,她還在跑著,從軌跡上來說已經避不開了,後背感受到一股涼意。
難不成真的要死了?
這個念頭都冒出來了。
然後隻聽鏘的一聲。
故淵不知從哪冒出來,雙手持劍,薄薄的劍身和弓箭的箭頭對抗著。
他拉弓射箭的時候,沒有人躲得過他的箭。
他手中持劍的時候,能生生從中間劈開整個箭。
木箭分兩段掉在地上。
董池魚回頭一看,驚訝地張開嘴:“你是從地下鑽出來的嗎?”
故淵:“我給你搶一把弓,你能射準人嗎?”
董池魚:“能!”
故淵提劍對敵,董池魚看過他拉弓射箭,頭一次看他用劍術,他的劍如飛風,劈刺、點撩、崩截、抹穿、挑提、絞掃,動作簡潔,臂先沉肘屈收,再提腕向前伸直,腕與胸高,劍劍見血。
那幫人本想占著人多的優勢來傷他,卻不想他的身形猶如遊龍,難以捕捉,人一多反倒怕傷著彼此束手束腳。
“是名家呀。”那黑衣男眼睛一眯,隨即扯出了他的劍,“我來會會!”
他的打法和故淵不同,劍要更尖更長,提劍便刺,又快又遠,前刹與橫掃為一連貫性動作,街接要緊,半點間斷也無。
故淵劍身橫平與肩同高,手心朝下,左手成劍指,隨右劍橫掃之勢向,橫掃時要以腰帶劍,鬆快迅猛,疾如閃電,把他的招式都擋了下來,同時發起進攻。
黑衣男右手持劍,右碗內旋,手臂發麻,有些接不住故淵的劍,惱羞下大喊:“都愣著幹什麼,一批一批的上,不信耗不死他!”
他們采用車輪戰術,劍碰撞的聲音極其刺耳,凶險萬分,故淵體力再好也有被耗到體力不支的時候。
故淵瞅準時機,縱身一躍,躍到敵人後方,從弓箭手中搶了弓箭,扔給了董池魚。
這個動作似乎提醒了大家,打不過男人或許可以先控製女人。
那樹後麵還藏著董池魚。
有幾個黑衣人就衝董池魚奔去,董池魚的弓箭是商觀致和故淵教的,名師指點不同凡響,一分鍾射三支箭,三箭沒全中,射中兩人。
剩下的一個人被故淵解決了。
黑衣男一看打不過,損傷慘重,一咬牙喊撤退。他們的目的是黃庭南,那人被推下山坡,估計斷氣兒了。
他們迅速撤離,故淵警戒了會,慢慢地鬆懈下來:“是真的都走了。”
董池魚張望著:“黃庭南被我推到那山底下,不知道還活沒活著。”
故淵說:“我下去瞅瞅。”
不一會,他從底下把人拖了上來。
黃庭南原本隻有一個胳膊骨折,現在連肋骨帶腿傷,至少有三四處,值得慶幸的是他沒有頸部骨折,那樣他也就直接去閻王殿上訴說他的不容易了。
董池魚給他做了簡單的包紮,故淵把他扣在馬上,一路給他馱進堯山。
堯山很大,商觀致三千士兵不斷搜山,還是沒有找到藏糧的地方。
黃庭南的到來毫無疑問是好消息,他昏迷半個時辰才轉醒,“水。”
董池魚給他喂了點水,“醒了就好,都等你呢,就怕你死翹翹。”
山洞裏麵已經點起了火,幽暗的火光配上山洞裏的淒冷,以及人們的表情,氛圍顯得格外壓抑。
黃庭南環視四周,見故淵先是想熱情的打招呼,隨即發覺不對,商觀致也在。那二人之間並沒有劍拔弩張的氛圍,他腦袋反應了半天,無力的躺了下去,嗚咽著痛哭了起來。
商觀致生平最討厭男人哭哭啼啼,嗬斥道:“少哭!你告訴我,糧究竟藏在堯山何處!”
黃庭南哭聲停止,銳利的眸子像鷹眼一樣盯著故淵,“我不是沒懷疑過你們,隻是我病急亂投醫罷了。”
故淵側著頭看著從洞穴邊緣處不斷往下滴的露水,很專注,亦或者是在發呆。反正隻要可以,他一般都會開啟待機模式,並不搭理旁人。
董池魚道:“現在證明你的懷疑是正確的,我們的確是一夥的。”
黃庭南喃喃:“難怪他們急著殺我滅口,你們在我身邊查到了太多事情,步步緊逼,他們隻好殺我做替罪羊了。”
董池魚怪叫一聲:“大哥,不是吧,這個時候你還要替他們開脫?你不會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吧。要不是故淵及時趕到,咱們兩個都死翹翹了,還要替他們掖著瞞著嗎?那你可真是聖人,要換我的話,就是大家一起死。”
黃庭南用輕佻地眼神看著她:“看出來了,你第一反應就是把我推下山坡去,我真想他沒及時趕到,咱們兩個共赴黃泉,還能當一對鬼夫妻。”
董池魚指了指遠處的樹,“看到那個樹了嗎?暫時當成路燈,我要把你吊死在那。”
黃庭南瞳孔微微收縮。
商觀致懶得說廢話,一腳踩在他傷口上,碾來碾去:“你應該也對別人用過酷刑,我對你用的大概就是那些,你自個想熬不熬得過去。”
黃庭南疼的臉繃緊,額頭直出汗,“我沒說不說,我告訴你們糧藏哪兒了。”
商觀致把腳挪開了。
在黃庭南的指引下,他們終於找到了被藏起來的糧箱子。
士兵們一箱一箱的往出抬,抬出來的都是希望。
商觀致都難得的露出了笑臉:“兩個深陷虎穴,居功甚偉,記你們兩個一大功,要什麼盡管說。”
“我要的能買到了,你給錢就行,終於能吃平價糧了。”董池魚拉著故淵的衣角,興奮地說:“好多糧呀!”
故淵隻是靜靜地看著那些糧箱。
士兵們抬的時候腳下踉蹌,被石頭絆了一下,沒抬穩,一個箱子摔在地上,直接摔開裏麵的東西滾了出來。
是沙土。
商觀致臉色一變,立刻抽刀去開箱,一個箱子又一個箱子的打開,全都是沙土。他勃然大怒,一刀砍下去,整個箱子四分五裂,沙土飛揚。
黃庭南本來虛弱地躺在地上,瞬間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他還問:“好笑吧,你們怎麼不笑呀?”
董池魚撲過去,揪住他的領口,“這是怎麼回事?賑災糧呢?你藏哪兒了?”
黃庭南一字一句地說:“這就是我們截獲的賑災糧,朝廷頒發的賑災糧就是沙土而已!”
董池魚腦袋發木,本能地向故淵伸出手。
故淵將她扶起來,撣下她衣服上沾的塵土。
董池魚小聲問:“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故淵“嗯”了一聲。
董池魚張了張嘴沒哭出來,反而笑出來了,“忙活了這麼久,就為了這點土。”
故淵說:“親眼看見這些土,你才會死心。”
大夏將傾,無數的人都想站出來挽救,拋頭顱灑熱血也沒關係,他們的血是熱的!
要為民請命,要匡扶社稷,要收複失地!
後來,一刀子一刀子捅到了心底,那些滾燙的血就是這麼一點點冷下來的。
理想、抱負伴隨著漫天的沙塵飛到了不知哪兒。
商觀致暴怒下用刀在黃庭南身上捅下血窟窿,“胡言亂語!你到底把糧藏哪兒了!”
黃庭南疼得直哎喲,眼淚刷刷往下落,“我沒騙你們。”
故淵開口:“他應該沒騙你,這些日子我也在觀察,山城的官員並沒有那麼強勢,一直想要遮蓋,拿替罪羊草草了事。而你對山城的官員有提防,他們如何截殺你的呢?如果我沒猜錯,你被刺殺不是官商勾結的緣故,是朝廷不許你查出真相。”
商觀致手一鬆,刀掉在地上,恍然大悟一般,“我真是傻,請胡人退兵,送了那麼多糧草給他們,朝廷哪還有糧呀。”
從來沒有打退胡人的事,就隻是一次次的割地賠款。
黃庭南又哭又笑:“這天下的惡名都叫我一個人擔了,生有萬日之歡,死有萬世之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