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死道友,不死貧道

在故淵沒回來,或者沒有確切的消息之前,黃庭南不會殺董池魚,甚至還要好吃好喝的供著。

但問題是,有人想殺他。

在商觀致圍剿藏糧之地的消息走漏,事情就失控了。

他們急於將事情畫上句號,把黃庭南立起來做替罪羊,於是青天白日就無數的人闖進黃府,見人就殺,大肆放火,意圖造成黃庭南畏罪自殺焚府的假象。

董池魚第一反應不是逃跑,而是去找黃庭南,揪著他一起跑,這是證人,隱匿在霧後麵的“他們”能不能落網,這個人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昔日奢華的府邸在火光鮮血的掩映下,猶如鬼魅,遍地屍體,黃庭南所養的其他家丁護院草草抵抗,草草被殺。他像個耗子似的亂竄,逃跑的時候摔斷了一邊胳膊,半個身子鑽進了櫃子裏,還有一點衣服留在外頭。簡直就是顧頭不顧腚的典範。

“快出來,藏這不安全,咱們得跑,不然整個府燒著了照樣會被熏死。”董池魚一把將他拽了出來,撒謊道:“故淵走的時候說,如果發生了意外,就躲去藏糧的地方,那地方隱蔽,他們不敢大肆地搜。”

黃庭南一聽,趕緊拽著董池魚跑,仗著熟悉地形,兩人從狗洞裏鑽了出去,而身後的追兵也緊跟著出來。

他們兩個跑到巷子裏,汙垢刺鼻,很難想象和奢華的黃府一牆之隔。

董池魚:“你把衣服脫了,那具屍體套上,再扔到水溝裏,讓屍體順水漂走。”

黃庭南依言而行,手忙腳亂的脫下衣服給屍體穿了,把屍體推到水坑裏,順水漂走。

他自個赤著身體很不適應,“那我穿什麼?”

董池魚拿了個席子將他卷起來:“不用穿衣服,好好躺著。”

從地上摸了一把泥,把他的臉腳全都糊上,席子上也髒兮兮的,一股惡臭。

她把外衣脫了塞到席子裏,穿著單衣在地上打了個滾,把頭發抓的亂糟糟,然後往地下一跪,很自然的就開始哭:“爹,俺爹也死了,俺家再沒人了,那個好心人把我買了去吧,我一準能生兒子呀!隻求給我爹挖個坑埋了,一分錢都不要!”

幸好這兩天在黃府雖然胡吃海喝,但還沒有長膘,看著還瘦瘦小小,有那股災民的勁兒。

這胡同裏,賣兒賣女賣老婆有的是多,一個賣身葬爹的一點都不起眼。

那幫人追了出來,沿街來回找,是個男人都要扒著瞧瞧,由於他們帶著刀,旁人也不敢吭聲。

眼看著就要翻到他們這兒了,董池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這幫玩意兒敢當街殺人,絕對是無法無天的。

“把席子掀開,讓我瞅瞅你爹。”那黑衣男人滿身戾氣。

董池魚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吾命休矣,看來隻能……隻能握一把沙子,先把他們眼睛眯住,再伺機逃走,黃庭南是保不得棄了吧。有這個貨吸引注意力,說不定自己真的能逃。

“大人,那邊發現黃庭南跳水了!”另一個黑衣人及時稟報道。

董池魚電光火石間往前一撲,激動地說:“大人,您要買俺是嗎?俺這就跟你回家生兒子!您看把咱爹葬在哪兒?”

黑衣男嫌她髒,一腳將她踹開,“滾遠點。”又一揮手把所有人都帶走了。

董池魚在後頭喊:“大人,俺不要錢!保準能生兒子,俺上頭有四個哥哥!”

那幫人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董池魚拍了拍黃庭南,“起來吧,咱得快點跑。”

黃庭南爬起,佩服道:“不愧是世家子弟的婢女,這副機靈勁兒,我身邊就沒有一個女子趕得上。”

董池魚控製住自己想翻白眼的衝動,“咱們得快點藏起來,你前麵帶路。”

黃庭南竟然遲疑起來:“可我沒衣服,就一條單褲,這和裸著有什麼區別,四處亂走,有失斯文風度。”

董池魚被氣笑了:“您左右看看,這大街上連衣服都穿不起的人大有人在,您身上好歹還有一層獸皮呢。”

黃庭南反應過來:“你在罵我?”

董池魚趕緊道補,一跺腳,哭唧唧地說:“這幫人這麼凶狠,你誆騙我們家公子去替你賣命,我都不想管你了,要不是公子有囑咐的話,我肯定扔下你不管。”

黃庭南:“別,咱們這就去堯山,說不定還能和你家公子會合。”

堯山就是藏糧的地方,但是這鎮子上有名的一座鬼山,一般人葬不起,屍體就往堯山上扔。

商觀致帶兵把堯山圍住,跑了一個盯梢的,以至於消息走漏。

等著底下人來稟報,故淵第一反應就是走。

商觀致攔住他:“你要去哪?”

故淵:“我得回去找董池魚,她還在黃府做人質。”

商觀致神色凝重:“你現在趕回去也來不及了。”

故淵打開他的手,“來得及,她會想辦法等我找到她的。”

商觀致叫人給他準備一匹快馬,讓他往回奔。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董池魚的確跑了,還帶上了黃庭南,而且身後有追兵。

黑衣人他們打撈上了那具屍體,隻是一個被餓死的麵黃肌瘦的男人罷了。

為首的黑衣男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不對,那個女人不對勁,家裏男人都餓死了,她怎麼沒餓死?力氣還挺大,嗓門還挺高,她太有問題了!”

一幫人折回再去找的時候,人已經沒有了。

他們威逼附近的人給指了方向,匆匆追了上去。

堯山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往日裏騎馬坐轎子很近,如今光著腳在地上跑,石頭把腳割破了,每走一步都疼得哎喲直叫,留下一個血腳印。

黃庭南伏在在樹幹邊,鮮血淋淋實在走不動了,“池魚,把你的鞋脫下來給我穿,我回頭給你多多的珠寶。”

董池魚是三十六的腳,他是四十二的腳,差距甚大,她荒謬:“你要穿小鞋嗎?”

黃庭南:“總比光著腳強。”

董池魚把鞋子踢給他,他跑了兩步夾的厲害,又不肯跑了。

黃庭南絕望道:“死便死吧,逃也未必逃得掉。”

董池魚著急說:“找到故淵,未必會死,他能保護你殺出去。”

黃庭南精疲力盡,一邊的胳膊斷了,一雙腳滋滋地淌血,董池魚那小鞋裏已經灌滿了血,疼得滿頭大汗:“你看我這雙腳,我就沒吃過這樣的苦。”

董池魚忍不住諷刺他:“是啊,你的那些苦頭別人都替你吃了,你碗裏的米、身上的綢緞都是別人的命、血,踩著屍骨成就功名,如今你偌大的家業付之一炬,性命也要賠上,值得嗎?”

黃庭南苦笑:“所以說你是個小丫頭,你到現在還沒看明白嗎?最惡毒最壞的也不是我,我也隻是一個傀儡,受人控製罷了,除了黃庭南、還可以有李庭南、趙庭南,我如果不同流合汙,我就會飄在水裏,就像那個縣令一樣,他正直了,他無私了,他死了。”

董池魚笑道:“你可真是斑馬的腦袋——頭頭是道。每個人都說,我是被迫的,我是一時糊塗,不是我也會是別人。你知道你們為什麼能這麼說嗎?因為你們還活著。那些死去的人可沒地方叫屈喊冤。”

黃庭南聽她罵他自個,反倒實話實說:“錢是個好兵士,有了它就可以使人勇氣百倍。大把的錢、大把的女人、大把的美食、大把的享受,其他人都很虛偽,他們不承認金錢帶來的好處,我承認,我就是愛錢,這個世道除了大筆的攢錢,我還能做什麼。”他說到最後竟嗚咽痛哭起來。

董池魚氣道:“我白帶你跑這麼久了,既然你不走,那我自個走。”

她剛要轉身,破空射來一箭插在了樹上。

黑衣人已經追了上來,四周包圍。

黃庭南大笑:“堯山,盡葬些窮鬼、孤魂野鬼,沒想到我要死在這。”

“死道友,不死貧道。”董池魚嘴角一抽,突然一伸手把黃庭南從土坡上推出去,他嘰裏咕嚕的滾了下去,所有人都被他吸引住注意力。

她立刻往相反的方向跑,盡量往樹幹旁邊跑,用樹來擋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