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魚和村民約好,起了個大早上,鎮子上買糧。
中午的時候,他回來,扛著麻袋,臉色頹廢,“苞米麵一斤要七十文了,我好說歹說了,店家才給我了三斤,鎮子上都是搶糧的人,一袋米漲到了五百文。”
羅氏震驚了:“這哪有人吃得起呀。”
董池魚心涼涼的,活著的人都吃得起,吃不起的已經死了。
她本來以為撐上兩個月,土豆收獲了就能解燃眉之急,可看這架勢根本撐不了倆月,一個月都要撐死。
糧食的價格節節高升,已經成為了民眾不能承受之痛。
趙嬸哭著推開了董家的門,也不顧滿屋子的孩子,嚎啕大哭:“我感覺我活不下去了。”
董池魚和草魚想把人扶起來,都沒那個力氣,她們饑腸轆轆到虛弱的地步。
羅氏是從最偏遠的小鎮一點點逃難過來的,逃的次數多,也鬧出點經驗了,她說:“我拖家帶口不方便,你就剩一個人了,去鎮子上,要麼想辦法把自己賣給大戶人家,要麼找個男人嫁了。”
她當年就是這麼跟了董池魚的爹。
趙嬸聲音抖著:“我都這歲數了,現在賣兒賣女的多,大戶人家輪不著我進。”
羅氏:“那就找男人。”
趙嬸悲慘地喊著:“老錢骨頭都沒涼啊。”
羅氏回憶:“我第一個男人,嫁給他第三天他就死了,他腿摔傷了,動不了,半夜讓一幫人摸去就給煮了吃了。不止胡人會吃人,隻要是人就吃人。”
她大約是麻木了,講的特別平靜。
董池魚聽的毛骨悚然。
草魚後退一步,抓住了二姐的手。
屋裏特別沉默,趙嬸坐在地上哭了一會,抹了一把眼淚,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就走了,從這到鎮子上也就一個時辰的功夫,是生是死都得爭條命出來。
村裏又少了一個人,活著走的,不知道將來有沒有活著回來的機會。
草魚整個人都靠在董池魚的懷裏,瑟瑟發抖地問:“娘,你會像趙嬸一樣走嗎?”
羅氏搖頭:“娘不走,真到那時候走的是你。”
大饑荒年的時候,一帶小米子就能換一個黃花大閨女。
草魚反應不大,輕輕點頭:“就像大姐那樣。”
大姐賣人後,就再也沒見過了。
鯉魚一聽,著急道:“我不想賣妹妹,咱們是一家人,一個都不能少。”
羅氏看著青魚,嘴唇發白:“那就賣小的,男孩值點錢。”
青魚懵懂地看著娘。
董池魚抹了一把臉,堅定道:“誰也不賣,隻要撐兩個月,不,隻要撐一個月,我山上種的土豆就能收獲。”
他們盡量少做事,防止消耗體力肚子餓,都早早睡了。
晚上的時候,門被敲響,鯉魚一開門,故淵扛著一頭狼,氣勢洶洶把他看呆了。
故淵進屋把狼扔到了廚房地上,說:“這頭狼身上沒傷,狼皮完整,明日你去大戶人家門口賣,賣完了就全部去買糧,買最便宜的。”
鯉魚仿佛看到了希望,趕緊把這頭死狼好好的放起來。
羅氏披著衣服走出來,借著月光打量,高興地手舞足蹈:“天呢,女婿,你是怎麼殺的?”
故淵:“打的,我先回家了。”
他分外冷淡,說完一句話轉身要回他家,他家也就是董家的隔壁。
董池魚立刻就將他攔住,把人拽到了西屋,“你把衣服脫了。”
故淵抗拒:“不要。”
董池魚擰著眉頭:“我鼻子不是擺設,你進來我就聞到了血腥味,趕緊脫了,我給你上藥包紮一下,是不是讓狼給抓了。”
故淵伸手擋了她一下:“是狼的血。”
董池魚明察秋毫:“那狼身上沒傷,是被你扭斷脖子的。還要在我這撒謊嗎?”
故淵回來之前還用水衝了一下,也沒衝淡血腥,眼看著被戳破,隻好不在掙紮,把外衣脫了。
衣服和血肉粘在一起,脫下來的時候還扯翻了紅肉。
他的肩膀上有一個狼口咬過的痕跡。
董池魚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媽的,這是最麻煩的,藥店沒有狂犬疫苗。一般人被狗咬了要到醫院或防疫站去檢查,醫生會視被咬傷的程度打疫苗或是血清。
狂犬病是不能存僥幸心理的,一旦發作根本就沒有藥能治。
“你聽我說,我要用燒燙的鐵來清理你的傷口。”
“嗯。”
故淵顯得極其溫順,像拔了牙的狼。
董池魚說不下去了,沉默地給他清理了傷口。
鐵烙燙肉皮,故淵額頭直冒汗,咬緊牙關沒有發出動靜。
反倒是進來檢查情況的草魚看了一眼就驚慌著逃走了。
她又用雙氧水和碘伏再消毒一遍。麵對狂犬病,除了疫苗並沒有什麼有效措施,隻能一次又一次的清洗傷口。
再給故淵吃藥,掛藥輸液,由靜脈滴注輸入體內的大劑量注射液,調整滴速,穩定地進入靜脈。
故淵對紮入他身體裏的細針很感興趣,不斷觀察,但沒有多問。
董池魚:“正常來說是不應該輸液的,輸液方式會導致進入體內的藥沒有接收過程,省略了體液免疫以及細胞免疫環節,藥液直接經由血液進入心髒。但這種情況,還是快速給藥恢複的更快。”
故淵“嗯”了一聲。
董池魚讓他躺在火亢上,幫他脫掉靴子,蓋上被子,看著臉色蒼白的他,說:“我以後不罵你了,你受傷不能避著我,要告訴我。”
故淵點頭。
董池魚坐在他邊上,聞著一股烤焦的味,心就跟被扭了七八下一樣,都變成麻花了。
她忍不住眼淚在眼圈裏打轉,然後順著臉頰滑落。
故淵看著,覺得比被罵更難受,“我錯了。”
董池魚鼻尖都哭紅了,“你錯什麼呀?就為了多賣點錢,都不用弓,徒手去跟狼搏鬥。”
故淵解釋:“放在以前根本就不會受傷,最近體力有些下降。”
董池魚哭得更慘了。
故淵把頭湊過去,乖巧地說:“你要打我嗎?”
董池魚回身抱住了他,小心地避開了傷口,泣不成聲:“要是沒咬住你肩膀,咬中的是你喉嚨怎麼辦?離得那麼近,我就再也見不著你了。”
故淵靠在她的肩膀上,“我下次小心。”
董池魚斬釘截鐵地說:“沒有下次!故淵,以後咱們倆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我一定會保護你的,不讓你受一點傷!”
故淵:“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