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鳶駕著銀白的雪雕,在風中飛快地向一片湖水前進。她在來時曾經感應過這裏的星魂分布,發現這片湖泊竟然圍繞著一股隱隱的幻魂。
翠竹林乃是皇家修行的地方,怎麼會有幻魂呢?自從十八年前藍家被滅門之後,皇室官員已經沒有七職階任職了。牧鳶這樣想著,一定要去仔細看看。若是回到住處,又會有侍衛日夜站崗,這會兒是難得的沒人盯著的好機會,一定得抓住了。
傍晚已過,月亮高高的懸掛在星河中,倒映的銀光灑在湖麵,靜靜的,波光粼粼。
牧鳶發現,銀色的月光中,隱約透露出來的是暗綠色的熒光,如同鬼火一般星星點點,並不容易發現。
“暗綠色?這不是隱士幻魂的顏色嗎?”牧鳶暗忖,慢慢從雪雕上下來,小心翼翼地走向湖邊。
湖水依舊透徹清晰,還能清楚地看見湖中遊弋的小魚。她繞著湖邊走了一圈,竟然生出一種跳入湖中的想法。她自己也嚇了一跳,趕忙後退兩步,大口地喘著氣。
右手忽地一陣劇痛。牧鳶撩起袖子,手臂上暗綠色的印記,竟然也泛起了淡淡的熒光,如同湖麵上跳動的鬼火一般。
這小時候打獵留下的傷痕,怎麼會在這鏡月湖中產生共鳴?!難道……
牧鳶正疑惑著,視線掃過湖中,發現一個漂浮著的物體被風慢慢吹向湖邊。她放下袖子,用力捏了捏手臂,快步向那個方向跑去。
風不停地吹著,那個東西也越來越快地漂浮過來。銀白色的雪豹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咆哮,仿佛在預示著即將到來的危險。
牧鳶呆住了。她瞪大了眼鏡,直挺挺地看著這越來越清晰的物體——或者說,屍體。
當屍體漂浮到湖岸邊的時候,牧鳶驚恐地直往後退。這是一具女人的屍體,華美的衣服被撕扯得殘破不堪,似乎都是利器劃過或是刺入的破口。那些露出的雪白細嫩的肌膚,與血淋淋的傷痕,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觸目驚心。
牧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盯著這具屍體。她盡力避開屍體本身,隻注意屍體戴著的飾物與衣著。而這些精美的頭飾與耳墜,已經足夠說明它們主人的地位了。
這起碼是王國的一位妃子。
牧鳶慢慢地走到屍體旁邊,蹲下來,緊張地呼吸著。她發現,這女人生得一張無比俏美的臉,細細的眉毛畫在緊緊閉著的大眼睛上,微張的薄唇似在訴說著什麼,又似想要喊出什麼,卻無法發出聲音。
一時間,她似乎不怎麼懼怕了。在伸出去的手將要觸碰到屍體的一瞬間,身旁的雪豹突然一陣嘶吼,嚇得牧鳶忙把手縮了回來,緊緊盯著屍體的動靜,卻沒有發現任何反應。
她不解地轉頭看看雪,進入視界的是緊盯著遠處漆黑竹林的雪豹。牧鳶站起身,緊緊捏了捏手中黑色的鎖鏈,向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一陣風吹來,不遠處的竹林裏,竹葉在風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其中夾雜著逃跑似的腳步聲。牧鳶一個箭步衝上前,拉起那人的手就向後甩去。
隻聽那人“啊”的一聲,完全沒有反抗地摔向湖邊的月光中。借著光亮,牧鳶看清楚了,那人是一個侍女打扮的人,哆哆嗦嗦地爬起來跪在自己麵前磕頭求饒。
牧鳶正要上前詢問,一隊快馬從不遠處的竹林中飛馳而出,最前麵白馬上的,正是翠竹林護衛將軍白翼。
侍女看到白翼,仿佛看到了救星,連滾帶爬地跑到白翼馬前求救。
“那……那個女人……殺……殺了王妃……”
牧鳶心中一震,想道,這下麻煩了。
白翼翻身下馬,提著佩劍來到湖邊那具屍體旁邊。看到屍體的臉,緩緩放下佩劍,向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姑娘,需要解釋一下嗎?”白翼冷冷地問道。
“我知道將軍不信,但是王妃的確不是我殺的。”
“是她!”侍女大叫著跑上來,“我看見她在王妃身邊站了很久,一定是她殺了王妃!”
白翼一揮手,身後的侍衛馬上就過來把侍女拉開了。那侍女還在哭喊著,要白翼殺了牧鳶,替王妃報仇。
“姑娘,這麼晚了,鏡月湖不適合觀景,請隨我們回去吧?”
“那就有勞將軍了。”牧鳶歎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麼。她明白,此刻作的任何解釋,都會引起多餘的懷疑。
白翼把隨行的所有侍衛都留在了湖邊,守著王妃的屍體,然後親自把牧鳶送回去,準備稟報鍾離雨之後再作處理。
帶著牧鳶回到了藍景遲行館的時候,白翼看到大門敞開著,就走了進去。此時,藍景遲正和鍾離雨在院裏練劍,白翼急衝衝地出現在兩人麵前。
“何事如此慌張?”看到白翼,鍾離雨一陣厭煩。
白翼頓了頓,眼神掃到藍景遲,支支吾吾半天不說話。
“但說無妨。”
“是,公主。杏妃……遇刺了。”
“什麼?!”鍾離雨顯然沒有任何心理準備,聽到這話大吃一驚,“誰幹的?”
“這……”白翼緊蹙著眉。這要是說出來,那藍景遲還不把自己吃了啊。白翼一邊給鍾離雨使眼色,一邊偷偷瞄藍景遲。
“我……”藍景遲看白翼這麼在意自己,剛想找個理由回避,卻被鍾離雨攔了下來。
“藍大人是我安爾王國大將軍,這件事難道連藍大人都不能知道?”鍾離雨急切地催促白翼,“快說,是誰!”
“是,末將說了,藍大人莫怪。”白翼擦了擦汗,“杏妃的遺體在鏡月湖岸邊被發現,據出來尋找杏妃的侍女說,她看到牧姑娘一直在湖岸邊……”
“你的意思是,姐姐殺了杏妃?”藍景遲的眼神變得冷漠起來,一旁的鍾離雨也用疑問的目光看著白翼。
“不不不,藍大人不要誤會,末將不是這個意思。隻是,牧姑娘現在出現在鏡月湖,確是可疑。”聽白翼的聲音,儼然一個執法公正的判官。
“姐姐現在在哪裏?”
“牧姑娘已經回行館休息了。萱公主,你還是去鏡月湖看一下吧。”
“景遲,整理下行裝,我們一起去。”鍾離雨步出院子,又停下腳步,對白翼道,“派人回宮稟報了嗎?”
“公主放心,末將已經派人連夜回宮稟報,不過並未提及牧姑娘。”
“派人去請牧姑娘。”鍾離雨用堅定的眼神給了藍景遲一個鼓勵,“我也不信牧姑娘會傷害杏妃。”
白翼雖然心中很奇怪鍾離雨為何如此相信牧鳶。在心中,他對這藍景遲與他來曆不明的姐姐很是反感。可他還是沒有問出口,隻是抱了抱拳道:“是,公主。”
藍景遲和鍾離雨等牧鳶到來,快馬加鞭趕到了鏡月湖,卻發現了一件令人更加驚駭的事。
留在保護現場的數十個侍衛,現在都悉數倒在地上,表情猙獰,眼神中都透露著深深的驚恐與絕望。他們的身體被利刃洞穿,堅硬的銀色鎧甲上布滿了殷紅的鮮血,湖邊四處散落著被丟棄的頭盔和兵器,以及盔甲殘片和其中包裹著的殘肢斷臂。
白翼趕忙去查看杏妃的屍體,可事實卻告訴他,杏妃的屍體……竟然不見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是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殺死翠竹林護衛,又把杏妃的屍體偷走?
一片寂靜之中,藍景遲問道:“為什麼杏妃會在這裏?”
“翠竹林是皇家禁地,也是皇家修生養性的地方,更是安爾王國的後宮所在。”白翼解釋道,“先皇征戰四方,把家眷都安排在這翠竹林中,才使他們遠離戰亂影響。天下安定之後,這裏的許多女眷都不願搬去皇宮,先皇便令其在此居住下來。皇上保留下了這裏的機關陷阱,並派人在此守護。這也算是安爾王國的一種習俗吧。”
“萱公主,有件事我一直想問。”牧鳶指著湖麵淡淡的綠色熒光道,“為什麼鏡月湖中會縈繞著幻魂的氣息?”
“牧姑娘看錯了吧,這是我安爾王國皇家翠竹林,隻有星魂哪有幻魂?”白翼在一邊插嘴,“若是真有幻魂,倒像是牧姑娘和藍大人帶來的。”
鍾離雨擺了擺手讓白翼先別說話,自己慢慢向鏡月湖走去。此時,她也感覺到了,鏡月湖中那若隱若現浮動的幻魂。
就在她俯下身去,指尖觸及到湖水的一瞬間,湖中央突然噴湧出一股巨大的水柱,幾道光圈以水柱為中心向湖邊四散開去。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嚇了一跳,立刻擺出了迎敵的陣勢,白翼飛身攔到鍾離雨麵前,護著她一步步後退。
可是,水花落下之後,湖麵依舊一片寂靜,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天空中繁星點點,銀色月光照亮了漣漪的湖水,一片慘白。
慢慢的,侍衛都把劍收了回去,白翼也不知所措地站在湖邊東張西望。鍾離雨盯著湖水沉思,牧鳶側身擋在藍景遲麵前警惕著。
隻有藍景遲,慢慢抬起了頭,看著頭頂那一輪彎月,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