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同去永生殿

白華英的身上還是濕的,這會子進了屋子裏,滴了一地的水,趙斯年臉色燒得通紅,目光有些迷瞪瞪的,似醉了一般的喃喃自語著,“明兒……明兒……好明兒,我燒得難受,今兒你就別去向母親請安了,留下來陪著我,好明兒……。”

白華英僵在原處,嗓子眼有些發幹,趙斯年喃道:“母親……我隻娶她,我隻娶她一個,那些妾,打發走,都給我打發走……我隻娶她一個。母親……。”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念叨著,白華英雙拳緊握著。

小道士在一旁瞧著,“這位公子可真是情深。”

“一個男人落魄時的話,當不得真。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白華英理了理濕嗒嗒的衣袍,轉身往外走去,小道士見狀朝她急道:“郡主,這人燒得快死了,你有沒有法子救救他?”

“沒有。”白華英掃了眼趙斯年,趙斯年燒得厲害,還在念著她,“明兒,你喜歡吃的千層玉麵糕,我下朝了,給你……帶回來。”

白華英眼眶泛紅,當初她與趙斯年也是有過最暖心的日子的,可那日子沒過兩年,就被進府的侯月容攪和了,其實她知道,若是趙斯年不給她一點點的機會,侯月容是沒有法子的!

白華英被他喚得有些煩心,來到軟塌邊,“你該喚的是你的容兒,而不是死在你手裏的封錦明!”

趙斯年迷迷瞪瞪的,這話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又開始含糊不清的囈語著,“母親,為什麼要害她,為什麼要欺我!為什麼要欺我毀我……。”

他最開始,也相信自己是勇安侯府的世子,可是直到勇安侯府出事之後,他才明白,他是北魏的,不僅僅是他,就連那勇安侯也是北魏的,隻不過勇安侯到上京更早些!

他忽的動了動,一個東西從他的懷裏掉了出來,小道士撿起來一看,發現竟然是一張字跡腐蝕了的合婚書,大紅的顏色如今也老舊了,被雨這麼一浸,就愈發的不成樣子了,但依稀裏還能瞧清楚裏頭的內容。

“合婚書?這年頭,竟然還有人將這東西收在身上的呢,師父你瞧,這兩人的八字分明也是合得來的。”小道士看了一眼,覺得有些無法理解。

老道長奪了他手裏的婚書,順手擱在桌案上,“小孩子家家的,不可胡說。”

白華英凝著那張合婚書,心裏有些難受,當初的趙斯年為了這合婚書,費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頭,可如今呢?時過境遷了,還有什麼東西能再拿出來的?大抵隻剩下那些怨恨了。

“道長,我先回了。”燒著就燒著吧,若是真燒傻了,她或許可以饒了趙斯年一命。

老道長凝著她半響,忽的輕聲道:“方才的話,想必郡主在外頭也渾都聽進去了。”

“是,一字不差。”冷風從外頭撲進來,這會子白華英也覺得有些冷了。

“郡主……。”老道長看了眼燒得厲害的人,歎了歎氣。

“道長是不是想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白華英理了理身上濕嗒嗒的衣袖子,目光諱莫如深。

道長聞言忽的笑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數,郡主若不願意,貧道也不強求。”

白華英默了片刻,寫了一個方子遞給他,“我是大夫,也斷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這味藥方吃下去,明日就能好。”但是藥方裏還加了些旁的東西,方便她以後牽製趙斯年。

老道士接過方子,白華英轉身便出了門,他掃了眼手裏的方子,無奈的歎了歎氣,抬手又將那上頭的幾個藥稍微改了改,“怨念太生,將來恐劫數難逃啊。”

小道士在一旁瞧得一頭霧水,“師父,你怎麼將藥方子還改了?是郡主的方子寫得不好嗎?”他師父會醫術嗎?就這麼折騰,可別到時候將人醫死了,那可就罪過了。

“拿去照著抓藥,煎了速速送來。”老道長拿了方子給他,瞧著燒得糊裏糊塗了的趙斯年,萬事皆因他而起,將來自然也當由他來結束,這人命中帶貴,非比尋常,斷不該輕易的死在這裏。

雨漸漸的停了,白華英回了屋子裏,換了一套幹淨清爽的衣裳,暮成敲了敲門,白華英這才將門打開,暮成站在門口,避嫌,所以也沒進去,“郡主,已經傳過信了,王爺明兒一早應當就能到。”

白華英微微擰眉,“怎麼這麼久?”

“王爺原是一路追蹤趙斯年過來的,誰曾想竟然有人假扮他,引開了王爺的追鋪,如今已經到望城一帶了,若是要過來,最快也還要幾個時辰。”天已經快要亮了,下過雨的玉清天宮風景很是不錯,遠處的山脈環著霧氣,嬌翠欲滴,有鳥撲著翅膀落在枝頭,嘰嘰喳喳的叫。

“好,那就再等一等,他如今發了高熱,想來也跑不了。你去休息休息,奔波了一天了。”白華英也累了,她這兩日沒怎麼歇過,身體的狀態也不是很好。

暮成換了套幹爽的衣裳,去了老道長的房門那長廊處靠著小憩,白華英這回是沾了枕頭就睡著了,睡夢裏,是她還在勇安侯府的時候,趙斯年處處護著她,其實剛開始的時候,那勇安侯府的大娘子待她也是不錯的,可是後來,侯月容進了侯府以後,她一門心思的要將侯月容扶作側室,封錦明自然是不願意的!

於是風向就開始慢慢的變了,趙斯年也變了,最後也淪落到住冷院,趙斯年也再沒怎麼來瞧過她,她的心,她的人,都死在勇安侯府的冷院裏,盡管後來璟王吩咐人將勇安侯府的那個湖填平了,可每每回想起來,她依舊覺得有刺骨的寒意,凍得她的骨頭都在疼。

白華英睡得香,過了近兩個時辰才醒,外頭的天光已經大盛了,白華英猛的坐起身,她理了理自己的心緒,急匆匆的去了那老道長的院裏。

院子裏老道長正在打太極,動作慢慢悠悠的,白華英急道:“他人呢?”

“去往永生殿了。”老道長悠悠的打著拳,白華英頓時急了,“什麼時候去的?暮成呢?”暮成不是在守著,這會子人又跑到哪兒去了!

正說著,暮成急匆匆的跑了回來,“屬下方才回去找郡主,沒找到,郡主想是過來了,那趙世子現下身子還未恢複,才剛去的永生殿,郡主,咱們還是等王爺過來吧。”

“不必了,我親自去一趟。”白華英理了理衣袍,轉身朝著那金殿的方向走,老道長見狀也不攔著了,慢悠悠的練著他的太極,小道長在一旁看著急壞了,“師父,你怎麼不攔著點?”

“你要記得,萬事萬物,應當遵循自然,萬不可去擅自插手此事,否則必遭反噬。”老道長見狀輕笑了笑,有時壞事未必是一樁壞事。

小道士聽得一頭霧水,他一直在這兒沒離開過,不知道山下是個什麼樣子,更不知道這裏頭人與人之間的複雜幹係,他聽得最多的,就是下山以後回來的師兄們,偶爾講一講外頭的一些要緊事!

白華英去了側麵,跑了近一樁香的功夫,這才瞧見那近一萬個台階,一眼望去,遙遠得望不到天際,台階上頭幹枯一片,連草都沒有,台階的兩邊是荊棘,有人要從玉清天宮走,而有的人,則要穿過荊棘叢。許多人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就放棄了。

白華英遠遠的瞧著有一道身影,那是趙斯年,他如今高燒了一晚,到現下應當是退了燒了,但是身體終究還是虛的,加上身上還有傷,所以走得並不算快。

白華英也走得累了,兩條腿如今都在打顫,暮成是個練武的,腳下的功夫不錯,但要顧著白華英,所以走得也慢,偶爾還要扶著她些。

正午的陽光落在身上,可依舊驅不了這山頂的寒意與涼風,白華英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咬著牙大步朝前走,越往前走,這玉清天宮的天階就越小,到了現下,兩邊的懸崖已經若隱若現了,白華英走得眼冒金星,她盯著趙斯年的身影,咬牙硬撐著往前走!

一個時辰了,兩人連一半都沒走到,趙斯年腳下一個踉蹌朝後跌了下來,一路滾滾而下,白華英下意識裏拉了他一把,他的頭上被磕了一道口子,見是白華英,頓時又笑了起來,“明兒,我就知道,你定然不會對我狠心至此,,咱們一道去瞧瞧幼吾。”

白華英拂開他的手,“我答應過道長,在道觀裏不殺你,但不代價我不想殺你!”

趙斯年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明兒,咱們在孩子跟前,就不要吵架了,隻當我求你,陪我走這一程,走完這一程,你若是要殺我,要拿我,我都認了。”

白華英心裏心緒複雜,拿了一瓶藥遞給他,“好啊,你若是願意吃下這顆毒藥,我便陪你一道去!”

趙斯年凝著那一顆藥,毫不猶豫的拿起來,一口咽了下去,“明兒,若能死在你手裏,我心甘愽願!”

白華英冷笑道:“你放心,你欠我的兩條命,我定會一一取回。”至於侯月容那個女人,她原本幫她,也不過是瞧在孩子的份上!對於那侯月容,她更多的不過是憐憫!

“我等著。”趙斯年苦笑了笑,咬了咬牙往前走。

兩人走到最後,都有些挪不動了,天空一時烏好雲密布的,似是要下雨,趙斯年側頭瞧著她,苦笑道:“明兒,你還記得有一回我們去探春嗎?那會子你說你走不動了,我背著你走了一路。”

“我姓白,喚作白華英。”白華英冷冷的掃了他一眼,究竟得有多少痛,才能讓她對以往的好這般憎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