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斯年撐著腿,腳步有些虛,聽了那話,還是笑了,隻要白華英能這樣子與他好好的說上幾句話,他的心裏更無比的踏實,連著人的心情都變得好了不少了。
“是,南豫郡主,你會得一手好醫術,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趙斯年擦了擦臉上的汗。
白華英回頭看了眼暮成,暮成走了一大半,已經走不下去了,這條路上就像是有仙術一般,若意誌不堅定的,走到一半就挪不動了,若不是有白華英在,隻怕這暮成已經打道回府了。
“暮成,你在這兒等著,不必再往前走了。”白華英也想著,璟王若是過來了,還能有個人接應的。
“郡主,屬下無礙,屬下能走。”暮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一隻手將劍撐在地上,這兒的天階又高又長,還陡得很,稍有不注意,這滾下去了,性命也交待的差不多了。
玉清天宮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地方?這是早百年之前,有一位妄想求得長生的帝王差人修葺的,就在這玉清天宮裏頭,還供奉著那位大帝的牌位,隻是可惜,幾百年之後,什麼也留不下了。
“讓你留下就留下,這路已經走了一大半了,剩下的一半,不礙事。”白華英撐著膝蓋,見這暮成不放心,不由笑道:“他吃了我的斷腸散,若有半分不當的舉動,我就能讓他折在我手裏,放心吧。”
“是。屬下遵命。”暮成擔憂的瞧著白華英,她步子蹣跚的往前走著。
趙斯年見狀笑道:“你還沒答我的話,我竟不知,你原來有這樣好的醫術,若說是郡主會的,我斷不信,我先前去查過此人,她幼年時過得並不好,與你是截然相反的性子,後來我又查了你在封家的時候,才得知原來那南衡竟然是你師父。”
白華英冷笑道:“告訴你?告訴你以後,你母親就不會給我下藥令我神智不清了?告訴你,你就不會與侯月容苟且?告訴你了,你就不會殺了我,不會摔死孩子了?趙世子,你何必要再為自己的心狠絕情找借口,你看似深情款款,可實際上,你誰也不愛。”
趙斯年臉色有些難看,白華英又道:“你是從南門出的城吧?可你與侯月容說你要從北門走,沒想到吧,她告訴所有的人,你要朝南門逃出去,你若信她,你就不會有今日!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你有什麼資格來求原諒!”
“倒是我小瞧了她了。”趙斯年原就不信她,“當初若不是因為她,你我也斷不會走到那一步!我那日喝了許多的酒,都是被她灌的!那些年她蓄意為之,才有了今日!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恨,你放心,總有一天,我也會讓她付出代價。”
白華英凝著他,目光複雜,“往事我不想聽。”當初他愛一個女人愛得要死要活,後來也能因為一個女人讓這個女人要死要活,感情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可比感情更可怕的,是扭曲卑劣的人性!
若這個人一開始本性便是差的,無論日子怎麼過,將來都不會好,哪怕之前的感情有多麼的深,等到本性暴露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趙斯年蹣跚的往前走著,白華英漸漸的加快了腳步,他有時候凝著白華英的背影,苦笑道:“我有時候當真覺得,你在冷院的那幾年,就像是一場夢,你不知道,我多希望那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切都還來得及,你還在主院裏,提著燈,拿了衣裳等我下朝回來。”
白華英腳步頓了頓,卻始終沒停,她默默的走著,心裏對那些往事,忽的都變得風輕雲淡了,恨意被如今的幸福所消減,她凝著那烏雲中泛光的金殿,咬了咬牙,繼續往上走。
日頭漸漸的往西移開來,白華英這才艱難的爬到了金殿,她顧不得喘上一口氣,急匆匆的推開了金殿沉重的殿門,殿門裏頭擱著兩個牌位,牌位的後頭,是兩個棺槨,透明的棺槨,看得白華英的眼前一熱。
她奔到那棺槨前,怔怔的瞧著與封錦明一模一樣的臉,渾身微震,這種處於身外之身看自己本身的感覺,太讓她震撼了,“我……怎麼會在這兒!”她不是應該在璟王的地下冰室裏嗎?如今怎會出現在這樣的一個地方!那麼,璟王那地下冰室裏的,又是怎麼一回事?
趙斯年強撐著進了大殿裏,他渾身就像是行將就木了一般,臉上還般出一股子青色來,“當初,璟王將棺槨搶走時,搶的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你……怎會在這兒,我當初隻來得及將亂葬崗裏的孩子帶過來,那時候你還不在這裏。”
白華英來到孩子的那邊,那孩子身上膚色如玉一般白,纖長的睫毛輕輕的垂著,眉宇微皺,兩隻小手緊緊的握著,整個人蜷縮了起來,他就那麼一點點大,看得白華英熱淚盈眶,她伸了手,輕輕的碰在那個透明的棺槨上,這棺槨用的材質非比尋常,世間隻得兩個,一大一小,小的這個,哪怕這孩子蜷在裏頭,也顯得格外大。
趙斯年站在一旁,瞧著這孩子,喃道:“當初將他找回來的時候,他身上已經青紫了,後來我尋了無數的法子,才讓他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白華英猛的轉頭,目光淩厲的凝著他,“如今永生殿也到了,你不自盡,還想等到什麼時候?”
趙斯年被她的目光驚得一震,不由退了一步,“明兒,這個孩子的事情,我也很愧疚,這些年我已經在全力彌補了,你總不能因為我做錯了一件事,就將我判定了死刑!我還是愛你的,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既然你不動手,那我自己來。”白華英猛的將一把匕首拿了出來。
趙斯年擰眉凝著她,目光裏盡是悲痛,“明兒,你當真要殺我?你可知我這些年為了周贖罪……。”
“若你當初不曾殺我,不曾殺孩子,可曾會有今日!你以為你贖罪了,就該被原諒嗎?這一切都是你造下的因!我告訴你,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你不是要贖罪嗎?那你就同封錦明與孩子一同死在這兒!”白華英指著棺槨裏的兩個人。
趙斯年見她情緒有此崩潰,不由躲了躲,朝她急道:“明兒!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求得原諒,可你如今……你冷靜一些!你冷靜一些,再這樣下去,隻怕你要傷了自己。”
白華英緊捏著手中的匕首,朝趙斯年追了過去,兩人一前一後的跑著,從殿裏跑到了殿外,殿外的烏雲散了,隻餘了暮色鋪在遠方,在金殿的末端,是無盡的懸崖,高萬丈不止,冷厲的風從崖下竄上來,格外的恐怖。
白華英一匕首狠狠的紮在他的肩膀上,“趙斯年,如今能死在這兒,能讓他們親眼看著,也是你的命數!”這世間的一切,就是一個輪回,有因有果,有報,有應!
白華英氣大,手中的匕首忽的落了空,趙斯年尋了個空隙,一掌將她打暈了,伸了手將她輕輕的抱在懷裏,他掃了眼那無盡的懸崖,目光沉了沉。
“本王勸你,最好將人放下。”璟王一路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遠遠的就瞧見白華英要殺趙斯年,那個男人,滿腹心機,他生怕白華英吃了虧去。
趙斯年慢條斯理的將手伸進她的衣袖子裏,摸出斷腸散的解藥喝了,抬手將瓶子扔進了崖後,“璟雲兄,你覺得,我若是將她給了你,我還能活著離開嗎?”
“將她放下,本王,放你走。”璟王目光焦急的盯著白華英,趙斯年扯了簪子抵著白華英的脖子,那簪子極其鋒利,是璟王當初怕她被欺負,暗地裏差人做的,沒想到如今竟然成了那趙斯年的武器了。u003d
“嗬,你當初不是覬覦封錦明嗎?如今我將封錦明讓給你,我隻要她,你若放我走,我自然讓她無恙,可你若不願意,那她就隻能陪我一道死在這兒,你若不信,大可試上一試。”趙斯年靠著欄杆,一隻手死死的扣著白華英,那簪子挨著白華英的脖子,隻要輕輕施一點點力,就能輕易的穿透她的喉嚨。
璟王瞧著心都要停了,朝趙斯年冷聲道:“本王再說一句,將人放下,本王,放你走!”這金殿普通人根本上不來,璟王能衝上來,純粹是因為擔心白華英。
“哈哈哈哈,同為男人,你的話,我可不信,璟雲兄,你我兄弟十幾年,不曾想,如今到了刀槍相向的地步,不過,當初我娶了封錦明,贏了你,如今這天下,我也照樣能贏你!”趙斯年如今是北魏攝政王,這一點顧璟雲已經知道了。
“你若光明正大的來與本王一戰,本王隨時恭候!你若敢傷她半分,我必屠了你北魏的都城!”北魏的都城裏可有不少士族豪紳,若是那些人沒了,整個北魏根基便不在了。
“你既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就不該有軟肋,璟雲兄,不如我替你將這軟肋收了如何?”他為側頭凝著這身虛體弱暈過去了的白華英,這張臉,雖不及封錦明十分之一,可這人的靈魂卻是實打實的封錦明。
“那你便試一試!她若是死了,本王必不會獨活,但,定會在殺了你之後。”璟王拔出手中的長劍,指向趙斯年,眸底寒光凜冽。
趙斯年見狀苦笑道:“難怪她不願意原諒我,原來這世間竟然有人願意為她舍她去一切,璟雲兄,退開些,靠得太近了,我可有些害怕。”
他笑得麵容扭曲,整個人的狀態顯得有些可怕,璟王見白華英的脖子上滲了點血,頓時心驚肉跳的,“你敢傷她!”
趙斯年掃了眼白華英脖子上的傷,嗤笑道:“不過這一點點的傷,你就心疼成這樣?你若當真這麼喜歡,當初就該來搶!就該來奪,而不是放任她嫁給我!”嫁給這樣一個不值當又瘋癲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