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王猛的驚醒,下意識朝白華英望去,見她已經在小塌上睡著了,坐在一旁凝著她的睡顏若有所思,外頭的雨下得淅淅瀝瀝的,璟王輕輕將她抱了起來,放在床上,給她蓋了被子,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想起第一次見到封錦明的時候。
那是封家的一場宴席上,出了些亂子,她將事處理得幹脆利落,那時候他覺得,那位姑娘生得不凡,又果敢英勇,與上京的那些閨閣女子格格不入。
那時候的封錦明,散發著光,再後來,他被人刺殺,落了難,封錦明救過他一回,想來這小妮子是忘了,那時候的他是易了容的。
再後來,他對這個人上了心的時候,她已經與趙斯年在一起了,成親的時候他送了不少東西,卻是以旁人的名義送的,她也不知道。
封家有幾次蒙難,也是他暗中出手救了一把,她也不知道,在邊境征戰的無數個日夜,他發覺自己早已經情根深種,隻盼著她在勇安侯府裏過得好,那他也終究是要放下的。
他征戰回來,路上聽了他的消息,急急忙忙的趕回去時,隻瞧見了封錦明的屍首,那樣一個清冷傲氣的人,渾身泡得泛白的,身上被打得青青紫紫,他瘋了一樣的要將這個人帶走!
他時常悔恨,若是當初能早一點,再早一點發覺自己對這個人的心思,一切會不會不一樣些!
他想盡了法子,用盡了手段,隻想要將這個人護在自己的保護圈裏,再等一等,等上幾日,他們就要成親了,璟王隻覺一路走來,千難萬險,好在如今眼前這人他能護住了。
有些事,他要趕在自己成親之前,處理掉。
璟王起身出了門,守在外頭的翠青見狀忙迎了上去,“王爺……”
“她睡下了,別驚擾了她,讓她好好睡一覺。本王明日再來瞧她。”璟王出了房門,轉過拐角,卻遇見了等在長廊亭中的白敬辰。
他冷著臉,凝著璟王,眼底寒光凜冽,“王爺,我隻得這一個妹妹,你若負她,哪怕是舍了我的性命,我也會替她討回來。”
璟王微微頜首,“我連命都能給她,如何會負她。”
“王爺府裏藏的那位,有何打算。”白敬辰凝著他,“你若是放不下封家嫡女,人已經故了,作為男人臣也理解,但是不該將一個與她相似的養在府裏!依臣愚見,這門親事不若就此作罷。”
璟王微微擰眉,“這消息,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日去府裏尋王爺,無意見了一回,王爺,我妹妹是個寧死不屈的性子,她先前的日子也清苦,如今我不願她嫁入王府裏,與人相爭!”其實是爭不過的,璟王對那封家的那位有多看重,整個上京的人都是知道的!、
他深知自家妹妹嫁過去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幹脆這門親事就不要了,“若是臣妹妹知道了,也定會向王爺退了這門親事,還請王爺成全。”
璟王凝了他半響沒作聲,白敬辰見狀恭敬道:“伯爵府與璟王府的姻親就此作罷,那些聘禮屆時我會讓外祖母清點好清楚,悉數奉還,另一則,王爺既與舍妹退了親事,往後夜探閨閣這樣的事,還是不要做的好,以免影響了她的清譽。”
“你隨本王走一趟。”璟王見他執意要退婚,有些頭疼。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伯爵府,上了璟王的馬車,直奔璟王府,璟王府裏如今也在準備著迎親的事兒了,一路走過,都是喜慶的。
璟王領著他去了書房,將一些信件一類的東西拿了出來遞到他跟前,“這個世上,隻有一個封錦明,本王從來不會去尋替身,至於本王為什麼留她在府裏,你盡可看看。”
他將那些東西翻開一一過目,眉宇緊鎖,“是臣……是臣一時意氣,王爺恕罪。”
璟王拂衣坐下,手裏頭拿了茶盞輕輕刮著沫子,“本王不是趙斯年,也斷做不出尋替身得以慰藉的事來,本王要娶你妹妹,是真心要娶,至於府裏的這個,一個養在本王眼前的探子,將來用一用又如何?”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妹妹。”白敬辰語氣鬆泛了些,緊捏著手中的紙,在家國大事麵前,他要先將妹妹的事情處理好!
家國與他何幹,若是他連妹妹都護不好,如何去護著這天下?
“此事她不必知道,如今邊境起了戰事,這個女人屢次在本王書房徘徊,尚有利用之地,不急於一時。”他不是個蠢貨,要人,還是要那一副皮囊,他比誰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旁人以為隻要有封錦明幾分相似,他就能將人留下,卻不知,他想要的,隻是正品!那些假的,終究隻是假的。
“倒也在理,但此事王爺打算如處置?若是妹妹知道了……”他覺得,王爺府裏若是藏了這麼一個人,還以為在璟王的心裏最要緊的不是她,那她隻怕是要氣著了。
“無妨,本王與她這點信任還是有的。”璟王擱了茶盞,拿起那些證據擱在一旁。
“此女是北魏用盡法子尋來的,本王豈有不用之理,但大婚那日,本王擔心生亂子,此事要早做準備。”誰都不能將他的好事給毀了!
“王爺不妨引蛇出洞,她心裏有所圖,若是王府亂起來,她必然會有落出馬腳的時候。”白敬辰細想了想,在璟王下首坐了下去,陷入了沉思。
璟王靠著椅子,神情慵懶,一隻手輕輕的搭在扶手上,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輕點,“快了,她將本王對對邊境的部署遞了出去,戰況如何,很快就能知曉。”
“王爺原來早就知道了……是臣愚鈍了。”白敬辰站起身好作揖,璟王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不過頂著張王妃的臉,難不成以為本王會手下留情?”他生平最厭惡的,就是拿死去的人來攪事兒,更何況那個人還是封錦明!
“臣一時關心則亂,裏頭各中緣由一時忽略了,隻是……王爺可查出幕後之人?”白敬辰格外愧疚,他在刑部處理了這麼多的案件,如今竟然在這樣的溝裏翻了船!
“幕後之人……尚在查。”璟王頓了頓,這樁事不想讓白敬辰摻和進來!
“若需要臣插手,王爺隻管吩咐!如今邊境起了戰亂好,朝中探子諸多,防不勝防,凡事還須謹慎。”他知道王爺的心思以後,一顆心也替自家妹妹放了些,但換個角度說,如今南晉危矣。
“你這些日子替本王照看好她,旁的不必理會,朝中近來添了新人,一律要仔細盤查。”璟王擰著眉,一個人能在南晉潛伏幾十年,何其可怖!
“是,臣明白。時辰不早了,臣,就先回去了。”白敬辰朝他見了禮,轉身退了出去,視線從王府裏掃了一圈,見有個身影朝著一旁躲了躲,他也權當沒瞧見,徑直出了府。
他一走,那張與封錦明一模一樣臉的女人盈盈的走了過來,微揚著臉,神情冷傲,端了一盞湯進了書房裏,柔聲道:“王爺怎麼這會子還在忙著公務,再累也要當心身子才是。我做了些湯,王爺嚐嚐,補一補,別受累了。”
她來到璟王身旁,身上穿著的是昔日裏白華英最愛穿的素色的衣裳,纖手輕挪,將湯盞擱在璟王的身旁,“王爺嚐嚐看。”
璟王凝著她,一言不發,看得這女人心裏有些不安,故作柔弱的嗔道:“王爺,這樣盯著我做什麼?”
“你當真什麼也不記得了?”璟王摩擦著手中的板指,眸光裏透出幾分憐憫。
她搖了搖頭,一臉無辜的歎了歎氣,“若不是王爺救了我,現在隻怕我已經被那賊人害死了,我從醒來就什麼也不記得了,這些日子一直在上京四好處轉,說來也奇怪,到了封家的時候,我總覺得哪哪兒都熟悉。不知道我先前是不是在封家當過值。”
璟王若有所思的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你可知道,你與封家那位故了的嫡女生得一模一樣!”連聲音,舉止,都相差無幾,就算是最親近的人來了,隻怕也未必能分得出來。
“當真?那……我怎麼會與故了的人生得一模一樣……王爺,我也不知道我的家人究竟在哪。若是能找到她們,就是真死了,我也甘願了。”她拿了帕子,擦了擦淚,那股子清冷隻是冷在臉上,說起話做起事兒來,又是另一副作派了。
“既如此,明日本王帶你去一趟封家。”璟王拿了湯勺子攪了攪那盞湯,對麵的女人故作害怕。
“可……若是貿然去了,會不會不好,畢竟我與他們府裏已故的生得一樣。”封家那位封溫城也是摻和了不少事兒的,若是到了那兒,也能得不少情報,換句話說,或許查到的要比在璟王府的多得多!
“無妨,你隨本王一道去就是了。回去歇著吧,明日要去了再喚你。”璟王連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待她的舉止也生疏得很,這女人總覺得哪裏奇怪,可一時半會的,又說不上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