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春闈畢

今日是春闈的最後一日,考場外頭站滿了人,白華英也在其中,於嘈雜的人群裏,沈宜音一眼就看見了她,她臉色蒼白,整個人顯得很憔悴,連著人都消瘦得厲害,白華英見狀差人將她請上了馬車。

她望向白華英,神色頹傾,目光裏又帶了些許的希冀,“郡主這是在等誰?”

白華英端了一碟點心遞給她,“等我弟弟,沈從水也參考春闈了?”

“是,案子在年後就結了,祖父歿了,父親帶著祖父的遺骨回了老家,母親一氣之下回了娘家,我們……我們跟舅舅住在一處。”她母親是個脾性不好的,人也凶悍,與父親這麼多年爭來吵去的,外人瞧著都累了,如今大難來臨,各自飛罷。

“嗯。吃點東西。”白華英一時竟不知要怎麼安慰她,好在先帝當時是人之將死,善心大發,加上沈太傅又歿了,事情有了一個背鍋的,也就不計較這麼多了。

“當時……多謝你,若不是你,沈家估計就逃不過滿門抄斬了。”她接過點心,如今瘦下來了,連著人瞧著都帶了些弱不禁風的味道。

她端起點心吃了一大半,又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苦笑道:“如今我也沒什麼期盼的了,隻希望哥哥能謹記教訓,重新再光複沈家。”她一個被休棄了的人,能在沈家有口飯吃就很好了。

“沈公子是個有才情的,不必擔心。”白華英遞了盞茶給她,她喝了後拿了帕子擦了擦茶盞的邊緣。

白華英想起那時候囂張跋扈的人,心中不免唏噓。

外頭忽的鬧騰了起來,白玉鬆是第一個走出考場的,他神情也很是疲憊,沈宜音見狀朝白華英道了謝,轉身下了馬車。白玉鬆狐疑的看了一眼,跳上了馬車,笑盈盈的,“大姐姐,我餓死了,快,你可說了,我若是考完了,要請我吃大餐的。”

白華英抬手替他擦了擦手上的墨漬,笑道:“是,我家玉鬆竟然是頭一個從考場裏出來的,真是厲害,累壞了吧?晚些我帶你去一品閣,咱們去喝酒去。”

“喝酒?可以嗎?母親不許我喝的。”白玉鬆先前也偷喝過,但是被抓到了,一頓收拾,就不怎麼敢喝了,但心裏對大人時常做的那些事兒總是格外的向往,好像他做了,也能長成一個大人似的。

“我帶你去,你怕什麼?咱們玉鬆考了春闈,可就是大人了,今年還有秋闈呢,隻是朝中缺人,到時候估計會直接進入殿試,你怕不怕這個?”白華英瞧著這個漸漸長成少年模樣的弟弟,心裏很是驕傲。

“我才不怕,先生說過,處變不驚,乃是君子之本。我到時候做了官兒,就可以保護你和姐姐了。”白玉鬆近來與白玉如的關係緩和了不少,提起對方的時候眼裏總是多了幾分暖意。

“咱們家的小男孩子漢可算是長大了呢。”白華英將他的手指擦軾幹淨,眉開眼笑的。

外頭來了宮裏的女官,送了些東西過來,“郡主、公子,這是娘娘吩咐奴婢送來的,恭賀公子頭一回參加春闈,願公子旗開得勝。”

白玉鬆接過那個盒子,笑道:“你告訴我姐姐,叫她放心,唔,照顧好肚子裏的小娃娃。以後我這個舅舅來教他念書好了。”

宮中的女官笑道:“是,奴婢定將公子的話帶到,那,奴婢就回宮了。”

白華英讓翠青去送了兩步,打點了些銀錢,白玉鬆愣了會才打開盒子,盒子裏頭是一個獨屬於他的印章,那印章上頭刻的樣式很精致,用的是上好的玉,最上頭是一顆迎春鬆的樣式。

“真好看,你看這顆鬆,是不是像你的名字一樣,玉鬆。”白華英見狀忍不住誇讚。

白玉鬆得了個新的私章,十分高興,拿著看了一會兒,見馬車沒走,不由狐疑道:“大姐姐,咱們還要等人嗎?”

“咱們等一等霍家二公子好不好?瞧他什麼時候出來。”霍燕堂如今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再不是昔日裏的紈絝了,待人有禮有節,可白華英卻總沒由來的覺得唏噓,人或許真的,逢大難大故才會大變。若沒有趙妍捷的事情,他是不是還是當初那個紈絝?誰也說不準。

“唔,今年的考題不難,我其實寫完許久了,隻是一直在等,嗯,我覺得出來的太早了,對別人不大尊重。”白玉鬆小心翼翼的斟酌了一番。

“不難嗎?考的是什麼?”白華英也有些意外,玉鬆幼時是同他外祖父在一處的,他外祖父中翰林院的,飽讀詩書,他自然也是耳濡目染,後來要考春闈了,又有她哥哥這個前任進士及第的給他補課,若是能考上,大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哪家的孩子,十三歲能進士及第的啊!

旁的人十三歲的時候,還在和稀泥呢,可玉鬆不同,他的外祖父對他寄予厚望,三歲的時候,他已經能熟讀經史子集了,這與那十二歲官拜上卿的甘羅,有異曲同工之妙啊,隻是一個是天生英才,一個是後期無數個寒來暑往念出來的。

“嗯,考的是君、臣、民。我隔壁的作弊,還被發現了呢,直接就拖走了,就這麼個問題,哪裏至於去作弊,大姐姐,他們就是想要的太多了,理不清楚了。”白玉鬆一本正經的望著白華英,外頭的光透進來,照進他清澈的眼眸裏,白華英忍不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朝堂裏其實容不下這樣幹淨通透的人,白華英不免又有些擔心。

外頭人聲喧囂,霍燕堂還沒出來,白華英看著不免有些擔心,沈從水倒是先出來了,沈宜音迎了上去,拿了披風給他,他溫和的抬手接過,目光朝白華英的馬車看了過來,朝她微微作揖。

白華英的視線與他碰了個正著,朝他微微頜首。

沈從水領著沈宜音走進了喧囂的人群裏,翠青送了女官回來,拿了一串糖葫蘆給他,他順手接過,卻遞到了白華英的嘴邊,“我記得以前大姐姐是最喜歡吃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白華英想起這個身體最深處的記憶,她瘋瘋癲癲癡傻有加,那時候的白秋蘭總是用冰糖葫蘆逗她,哄著她去做些不好的事情。

“大姐姐,我覺得你一直是小孩子,你放心,我會一直把你當成小孩子照顧的。”就像當初的白華英為了救白玉鬆,落了水,後來高燒燒傻了一樣,不顧一切。

白華英吃了一顆,心裏酸得厲害,“好,那我就一輩子都做個小朋友好了。”

兩人說笑著,又等了好一會兒,那考場的人出來陸陸續續的被接走,霍燕堂是走在最後一個出來的,霍家的馬車停在白華英馬車的旁邊,霍燕堂瞧見了,神情疲憊的過來,見白玉鬆竟然先出來了,不由有些意外,頓時就明白了,白華英這是在等他。

“去喝一杯?”白華英挑開馬車簾子,笑盈盈的瞧著他。

他點了點頭,朝霍家的人抬了抬手,“你們先回去,告訴祖母,我考的很好,有信心,讓她別擔心。”

霍家的人打發走了,他抬步就上了白華英的馬車,見小幾上有點心拿起來就吃了個幹淨,順手還拿了白玉鬆手裏的糖葫蘆,白玉鬆看得急眼了,“這是我給大姐姐吃的。”

霍燕堂沒形象的攤在馬車裏,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我在考場上餓了一天了,再不吃點東西,我就是頭一個還沒出榜就自己先餓死的人了。”

白華英見他語態輕鬆了些,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什麼時候放榜,可有說?”

霍燕堂抹了一把嘴,找了個更舒適的位置躺著,“後天新帝登基,朝中的人手不夠,一個人恨不能掰開當兩個人用,哪有時間來審春闈卷宗,估計要等新帝登基以後了。”霍家大公子為了這事兒,已經好些日子沒在家裏歇息了。

“那就不著急,等等消息。”白華英敲了敲馬車,馬車晃晃悠悠的去了一品閣。

霍燕堂到了一品閣,熟練的找了個軟塌躺著,整個人精神狀態好了不少,“考場那個地方,春日裏又冷,我們府裏的人都在圍著祖母,還是大嫂給我備下的東西,要不然我怕是要凍死在考場裏了,還是這兒舒坦。”他拿起一壺酒,就著嘴灌了下去。

白華英見狀哭笑不得,“先吃點東西墊一墊,我找你來,可不是讓你光喝酒的。”

霍燕堂聞言坐得正了些,挪到她身旁,“我想也是,你找我為的什麼?”

“這些日子,王府裏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我總覺得王爺怪怪的,他有兩日沒來找我了。”擱以前,一日不見璟王都要夜裏爬牆來,可是如今兩日了!

“許是有什麼別的事呢?才兩天,你不也瞧見了嗎,我哥別說回家了,傳句話給家裏的功夫都沒有。”霍燕堂扯了個雞腿啃了起來。

“不對勁,你得空了幫我去探一探消息,我的人不能動,一動他們就會有防備。他不願意說,我也不好問,可我不喜歡他有事兒瞞著我。”那天她去看過趙斯年了,雖然沒看見人,但是能人趙妍捷親自去祭拜的,應當是假不了的。

霍燕堂拿了雞腿的手頓了頓,“王爺要是知道了,不得扒了我?他如今可攝政王,吃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