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雨下得越發的大了,屋簷的雨如織般落下來,響聲嘩嘩啦啦的!芹小娘氣得眼睛泛紅,瞧著老太太委屈不已,“我不過是府中的妾室,我能有些什麼重心思!倒是你,如今處心積慮的算計我,你難道就不怕遭報應。”
柳氏理了理帕子,瞧著狼狽的芹小娘,竟覺得痛快,“同那些事比起來,要我看,最該遭報應的人是你。”
“吵吵鬧鬧,成何體統!”老太太捏著碧玉珠串,目光淩厲的瞪著二人。
柳氏這才意識到說錯了話,訕訕的解釋道:“老太太,如今這事證據確在……”
“你想如何發落?一條白綾將她吊死?還是亂棍子將桂枝打死?你如今掌了家,縱然是要講些規矩,可這心思也不該這樣歹毒!縱是明丫頭都知道凡事點到為止!”老太太臉抖了抖,臉上的脂粉蓋不住的從溝壑裏往下掉。
入春的天下著雨,潮得很,可老太太的屋子裏生著火,溫暖如嶙夏天,所以老太太的皮膚縱然用了頂好的香香,也幹燥得很。
柳氏被她懟得有些下不來台,“婆母誤會了,兒媳隻是想著這件事要給府裏的下人一個交待,斷斷不能包庇……”
老太太橫了她一眼,很是不悅,“你這意思,莫不是以為白府裏的下人比主子還要金貴!”
“到底府裏的都是些老人了,挑事也是桂枝挑拔在前,如今廚房都砸了鬧得不成樣子了,想來這事與芹小娘也沒什麼幹係,婆母這話未免太重了些,兒媳可擔待不起。”柳氏來到老太太跟前,續了盞茶遞給她。
老太太接過那盞茶,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到底這個兒媳的麵子,她還是要給兩分的。
“這話不錯,既然事情已經清楚了,旁的我也無心去管了,華兒,你既然學著掌家,這後續的事,就由你來處置吧,我也乏了。”她揉了揉眉心,顯得格外疲憊。
芹小娘見事情成了定局,隻能另外再尋法子救桂枝了,“老太太……”
老太太橫了她一眼,恨鐵不成鋼,“
你原也是個聰慧的,如今到了這事兒上卻糊塗了!縱著手底下的人挑出這樣的事來!原先我是怎麼教你的,如今你也全都忘了!隨我回院裏好生呆著,將那家規也好生抄一抄。”
老太太斥責芹小娘,實則卻是在保她,為了不讓旁人處罰,老太太先行動了手,柳氏便是要再挑錯處,也挑不出個什麼來了。
白華英掃了眼跪在地上的桂枝,桂枝對這府裏的事情知道的可不少,她若是被逐出府
去,保不齊要出什麼旁的事情,這府裏的可沒有一個是省心的。
桂枝跪在地上,凝著柳氏,冷笑道:“大小姐,你以為你如今真有柳氏護著,就可以為所欲為?她可不是什麼好人!到時候你被賣了都不知道!”
柳氏凝著她沉聲道:“都愣著幹什麼?拖下去,打十五板,逐出府去!”
老太太站在門口,回頭看了眼柳氏,她站在燈盞前頭,光線籠了她臉上的神情,那一刻的柳氏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與先前溫脈的性子判若兩人。老太太隻覺得冷風吹過,背脊一涼。
芹小娘正要上前,被老太太一把扣住手腕,“走!”
芹小娘被老太太拉著出了門,身後隱約裏傳來桂枝痛苦的哀嚎,她渾身發顫抖,拉著老太太的手慌道:“桂枝是自幼跟著我的,姑姑……”
老太太掃了眼寂靜的院落,雨下得很大,淋在身上冰冷一片,“你曆來是個聰明的,如今被人擺了一道,難不成還要將自己坑進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可是桂枝怎麼辦?那十五板打下來,人都要殘廢了!她無依無靠的,若是真逐出府,她又能去哪兒?她與我一般,不過都是苦命人。”芹小娘聽著身後隱隱約約的聲音,心如刀絞。
這是她最忠心的一個丫鬟了。
“怎麼辦?要怪就怪她蠢!那樣的
場合,她如何能認!我縱是說的再多又有什麼用?你這些日子在府裏也低調些!今時不同往日了,若是再生事端,我也保不住你。”老太太鬆了手,抬步出了這清冷的後院。
芹小娘抹了一把臉,憤憤道:“姑姑,縱然如今我們不如人,可到底我手裏還有言哥兒,他在書院裏頭便是數一數二的,若是春闈得中,那必然也是光耀門楣的,咱們何必去怕了她們。”
老太太歎了歎氣,霧色在她眼前繚繞著,“言哥兒是個好的,可惜是庶出,這上京這樣多的門戶,也斷沒聽說過有將家業交給庶子的,終究這條路還是要言哥兒自個掙,你與其將心思放在這些事情上,不如多瞧著些言哥兒,眼看他就要春闈了。”
“是。我記下了。”芹小娘恭敬的扶著老太太上了台階,一旁的茉莉小心翼翼的撐著傘,將老太太照顧得很是妥帖。
老太太搭著她的手走在長廊上,雨下得很密,滴在小池子裏,濺起水花萬萬千。
“近些日子,有人在查當年的事情,桂枝這丫頭,知道的太多了,如今若是逐出府去,隻怕嘴也不嚴實。”老太太握著她的手緊了緊,眼底閃過一絲殺意。
桂枝是個忠仆,可若是忠仆不在自己的掌控中了,那麼這個人必然是不能再用了。
芹小娘於心不忍,“老太太,這麼多年了也不見有人查,如今再來查,又能查出些什麼來?桂枝知道的是多,可是她到底是個忠心的,我到時候多給她些銀錢安家,這件事也不會說出去……”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你可不要意氣用事,如今伯爵府的人暗地裏在查這事,桂枝若是落到了伯爵府,這件事情可就麻煩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左右那十五板打下去,人也隻剩了一口氣了。”
芹小娘忽覺老太太才是真正的狠人。
老太太見她不說話,不由叮囑道:“你若是當真憐惜她,就替她尋口上好的棺材,再找些道士替她超渡超渡,主仆一場,也有人念你一聲有情有義。”
芹小娘沒法子,隻能應下了,誰讓她是這白府裏最沒有後台的一個,如今府裏的人對她恨之入骨,處處都在挑她的不是!
她眯了眯眼,如今且讓這些人樂著,她倒是要看看,她們能樂到什麼時候!
雨漸漸的越發的大了,將桂枝那嗚咽聲掩蓋了個徹底,十五板下來,人直接就昏了過去,柳氏捂著白玉如的眼,掃了眼打得皮開肉綻的臀,心情稍稍好了些。
“玉如身體不好,華兒,這就交給你打理了,若有什麼不明白的,隻管差人來問我。你放心,如今白府是我當著家,你隻管放手去做就是了,縱是錯了也不打緊,權當是練著手了。”柳氏今日扳回了一成,心情大好。
“大娘子說笑了,這治家掌事一職,本就重要,必然事事謹慎,斷沒有練手一說。”白華英擱了茶盞,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玉。
柳氏附和了兩句,領著白玉如出了耳室,耳室外頭冷風夾雨,凍得白玉如一個哆嗦,她忍不住小聲道:“大姐姐如今性情都變了,虧得是幫著咱們的,若是幫著芹小娘,隻怕今日吃虧的就是咱們了。”
柳氏掃了眼身後,見沒有旁人,這才叮囑道:“你以為她是與咱們一路?那小丫頭心思可深得很,在這世間,除了母親與你自己,旁的人,誰也不要信。”
白玉如微微頜首,她在府裏這些年,縱然柳氏與芹小娘明爭暗鬥不可開交,可是這個女兒她卻一直護得很好。
“可大姐姐分明已經與我們結盟了。”白華英要帶她去見太子,所以如今白玉如多少還是有些信她的。
柳氏拉著她的手,將她往身旁靠了靠,“太子如今禁足在府,我聽著你父親與大臣先前在書房議事,似是有了廢太子的意思,如今太子是不成了,你也不要再提及他,省得讓有心人聽了,到時候惹出事端來。”
白玉如麵色微僵,“母親,太子殿下縱然不是太子了,女兒若是能嫁他,也心甘情願!”
柳氏見她這樣固執,頓時頭都大了,“你一個小丫頭片子,你能懂什麼?如今官家就兩個兒子,太子若是廢了,還有榮王!你以為榮王到時候會留下太子這個後患不成!”
白玉如甩開柳氏的手,淚眼婆娑,“若是他要死,女兒也甘願陪他一起去!”
柳氏頓時氣得要吐血,“你如今翅膀是硬了,為著一個外人也來忤逆母親了,縱是太子在,若官家執意要將你大姐姐嫁給他,難不成你以為她們會抗旨不成?”
白玉如哭著跑了,“我不管這些!若是太子殿下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