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燕堂默了片刻,猶豫著歎了歎氣,“如今官家病重,皇後與勇安侯把持朝政,我雖然不是朝堂中人,可每日看著那些大臣明裏暗裏的從父親書房裏出來,多少還是略知一二,小丫頭,如今上京的人多半都被監視了,唯有你,還沒有引人生疑。”
“你說的這些,我也略知一二,太子如今禁足在府,哪怕官家沒有動廢太子的心思,皇後也會動了,不過二公子,你又不是朝堂中人,何必來趟這個渾水。”她對眼前這忽然正經起來的人,有些猝不及防,好好的浪蕩子,怎麼忽的變轉了性了。
霍燕堂凝著那碳火,目光灼灼,“我為的不過是霍家的利益,近來大哥在朝堂上屢遭打壓,而你,也不過是為了白家的利益,小丫頭,咱們扶持的都是太子殿下,可若是太子殿下到時候出了事,以皇後的狠毒,她必定不會放過我們。”
皇後如今的動作太大了,太子禁足在府,人心惶惶
,原本力挺太子的時候,是因為他們別無選擇,如今有些在太子那兒不得誌的,轉身便投向了皇後!所以那個平衡,被打破了。
“二公子要我帶什麼話?”白華英細想了想,倒也是這個理,如今霍家與侯府也暗潮洶湧了,上京的春天要來了,可來之前的春寒料峭,又有幾個人禁得住。
“讓太子遠離榮王,宮裏傳來消息,榮王怕是要對太子動手了。”太子這些年對榮王一直是兄弟情深,如今到了這一步了,難保他還會生出這樣的心思。
“消息可靠嗎?什麼時候動手?”白華英手中的茶盞緊了緊,一個人一旦起了害人的心,那麼很多事情便防不勝防!
霍燕堂抹了一把臉,有些艱難的道:“許多眼線盯著,多的話來不及說。小丫頭,如今吾等性命可都係在你一人身上了。”
“我與勇安侯府勢不兩立,二公子不必客氣,他日若用得著二公子的,我也必不會客氣。”白華英將她給白敬辰的瓶瓶罐罐收進小包裏。
霍燕堂見事情談妥了,心裏舒坦了幾分,湊了過來瞧著這些灰灰粉粉的,直皺眉,“什麼東西,一股子藥味兒。”
“二公子不知道好奇害死貓?”她將藥迅速收了起來,燈盞下小丫頭小小的一隻,麵容白淨,小臉近來約是夥食好了,有了些肉,眉目精致得很,隻是那胎記紅得有些滲人。
“小丫頭,你這胎記若是去了,也定是個大美人。”畢竟她母親的名聲,霍二公子是聽過的,那可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兒。
“承二公子吉言。時辰不早了,二公子?”白華英瞥了眼大門。
霍燕堂伸了個懶腰,“不去軟香閣瞧瞧?”
“沒興趣。”她將東西一一收拾妥當,起身將碳盆拔亮了些,外頭稀稀拉拉的下起了雨,寒意總是無處不在,屋子外頭丫鬟們放了厚重的垂簾,隔絕了寒意。
霍燕堂見她不在意,笑著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我瞧著,你對那趙世子比對璟王還上心些,怎麼?莫不是他又做了回負心漢?”
白華英拍開他的手,目光幽冷,“二公子醉了。”
“總之不是璟王就好,將來若是實在沒有人娶,我倒不介意到時候娶了你,唔,有個這樣有趣的小丫頭,日子想必也有趣。”霍燕堂打量著她另一邊一小半沒有胎記的臉,真是如脂如玉啊,妙人啊,可惜了。
“二公子放心,我就是嫁不出去了,也定不會去辱沒了二公子好美人的名節。”她對這張臉並不在意,人能重新這樣活一世,已然是恩賜,她怎敢再要求太多。
“二公子倒不在意這些,行了,我走了,你去太子那裏當心些,別講得多了,引人起疑。至於魏小神醫那邊,我已經與王爺提了一回,他也同意了。”霍燕堂說著往外走,門一開,冷風夾雨,帶著雪撲了進來,凍得半醉的二公子打個哆嗦。
“這該死的天氣,什麼時候是個頭,還是夏日好。”上京的姑娘們穿的都少,霍燕堂後半句沒敢說出來。
白華英披了件厚實的鬥篷出了門,瞧著這貨慢吞吞的爬梯子,不由笑了,“二公子可別摔了。”
外頭雨漸漸的大了,攪著雪從屋簷往下掉,地麵上化了一半的雪也被那雨水砸得沒了個樣子,地麵坑坑窪窪的,露出了昔日裏踩踏過的痕跡。
霍二公子抹了一把臉,心不甘情不願的坐在牆上,朝白華英揮了揮手,自認瀟灑的轉身一縱,白華英隻聽得牆對麵傳來砰的一聲響,他身旁的那個近侍急急的喚了句公子。
翠青打著哈欠瞧著那麵牆,“小姐,咱們還是將牆再徹得高一些吧。”
棲梧院與外頭的小巷弄本就很近,如今人來人往的,這萬一被哪個登徒子尋著了機會,自家小姐的名聲可就危險了。
“無妨,你晚些去挑兩隻凶些的狗就行了。”她也乏了,回了裏屋準備歇息。
雪貂睡在那個白玉的盆裏,這東西原是用來盛夏日的水果的,畢竟是塊好玉,觸手生涼,雪貂通體的皮毛都暖和,所以喜好涼的地方。
小家夥伸了伸可愛的爪子,將尾巴遮著眼睛,睡得香。
白華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耳朵,毛茸茸的,真可愛。
夜裏涼,屋子裏生著碳,翠青不敢關得太嚴實,所以有一扇窗總半開著,風卷進屋子裏,
拂動屋裏的簾子,一室寂靜。
那頭霍二公子摔得不輕,他躺在化了雪的汙水裏,瞧著那巷弄裏四四方方的天發著愣。
他的近侍跑了過來,抬手要扶他,他擺了擺手,“今夜的星星真多。”
近侍抬頭看了看天,“公子,地上涼,主君著急喚你回去。”
霍燕堂抹了一把臉,“府裏有什麼可回的?去軟香閣。”他吃了些酒,如今半醉半醒,迷迷迷澄澄的,地上冰冷的汙水將酒意驅散了大半。
“公子,主君吩咐過了,說是有要緊事。”近侍秋沙抬手將他扶了起來,掏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汙水。
“他能有什麼要緊事,無非是想替我娶個賢妻回來,賢妻哪有軟香閣裏的姑娘好?今日軟香閣裏可熱鬧得很,走。”霍二公子搖搖晃晃的朝馬車裏走,秋沙有些無奈的歎了歎氣。
霍燕堂上馬車時一個踉蹌險些跌倒,一隻幹淨的手忽的拉住了他,那手上戴著一隻漂亮的玉戒指,通體青翠,最上頭刻著個精致的圖紋。
霍燕堂被那人拉上了馬車,“白府的牆,真是高。”那清潤的嗓音如沐春風。
“大……大哥,你怎麼來了?你若是有事,你吩咐下人知會一聲就成了,怎麼還來這兒了,我……我這正巧了,要回府呢。”他冷得打了個哆嗦,府裏上上下下他是一個不怕,可獨獨這大哥,總是這樣溫柔,溫柔得讓他害怕。
那簾子輕輕的拔開,馬車裏置著一柄燭,照著霍大公子那張柔和的臉,大公子生得並不驚
豔,可是眼底的那抹溫柔卻如水一般,
化也化不開。
霍大公子取出帕子,替他擦了擦臉,“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霍燕堂低咳了兩聲,局促不安的道:“就……就路上不當心,跌了一跤,大……大哥你
什麼時候來的?”
“倒是不巧了,今日進宮議政回來,就瞧見你翻了白家的牆,我與父親原以為你是心野,替你擇了多少良妻都不要,如今想來,原是心有所屬了。”他意味深長的掃了眼簾外的白府。
白府的後院裏掛著一盞燈籠,府裏的雨混著雪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霍二公子此時隻覺得背後寒毛乍起。
“不是,我就是順巧路過。”白華英?那姑娘脾氣是合他胃口,可是那長相,實在沒有長在他的審美上。
“白府二小姐,倒是個不錯的,近來在上京的名譽也是頂好的,倒是我與母親疏忽了,原一直想著替你擇個嫡長女。”他輕柔的替霍燕堂擦著臉,一隻按著霍二公子肩膀的手力道卻大得令他不敢動彈。
霍燕堂要哭了,“我怎麼可能瞧上她?大哥,誤會,都是誤會。”
“哦?如此說來,你這夜半三更爬的,不止是她一個人的牆了。”霍大公子眯了眯眼,唇角勾得很是溫柔,嚇得霍燕堂出了一身的冷汗。
“沒有!我可是正人君子,縱是要玩也要挑玩的起的……”霍二公子想起那日在巷子裏的白玉如,她上的可是太子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