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白的一首詩名,詩是好詩,可詩裏描述的卻是戰場的殘酷,白華英不免有些唏噓,但願這孩子有山月之閑,而不是李白的詩裏所說的那般處境。
她揉了揉小姑娘那柔軟的發,柔聲道:“乖孩子。”這孩子才三四歲,清瘦得厲害,想來是一路的奔波,生活清苦所致。
戰晉瞧著她對孩子上心,不免心裏對白華英又敬了兩分。
“這些日子,你們就安心在伯爵府裏住下,我已經與外祖母她們說過了,小院裏清靜,不會有人來叨擾你們,至於她這嗓子,晚些我給她開兩副藥先吃著,她體虛,如今要多將養著些,你若是得閑,也可以教教她武功,強身健體總是好的。”
如今這個年代,受欺負的女人實在太多了,若有些武藝傍身,也是好的。
“多謝白小姐。”戰晉感激不已,多謝二字他說得實在太多了。
白華英站起身,又揉了揉山月的發,“姐姐過幾日再來看你。”
山月點了點頭,乖巧的朝她曲身行了禮。
白華英捧著那小雪人出了院子,院外的屋簷雪化的水滴滴嗒嗒的,伯爵府的小院很是清靜,來往的下人也不多,過了長廊與一處小亭後才開始熱鬧起來。
白華英遠遠的瞧見外祖母被一群官家婦人圍著,白玉鬆在一旁鞍前馬後的哄著老太太高興,白華英想起白玉鬆對白家老太太那疏遠又恭敬的樣子,不由笑了笑。
秀心瞧著她捧著的小雪人兒,低聲道:“小姐,雪人冷得很,不如給奴婢拿著吧。”
白華英將雪人遞給她,“放在我那窗外。”
“如今天冷還好,不過開了春之後,這雪人就該化了。”秀心接過雪人瞧了瞧,山月那孩子雖跟著戰晉一路奔波,可那禮數卻足得很,想來那位夫人也當是個知書達理的。
“無妨。你去廚房裏瞧瞧補湯好了沒有,晚些給山月那孩子也分些去。”她一路走去了白敬辰的書房。
伯爵府裏白敬辰的院子要比在白府時的大得多,假山流水,大樹亭院一應俱有,書房立在小院的另一側,那砌有半圓的窗,窗外是一望無際的雪景,小露台上置有一桌數椅,白敬辰就在那兒看書,見她來了,擱了手裏的書朝她招了招手。
“這雪人堆得倒是小巧。”白敬辰看了眼秀心捧著的,笑了笑。
“哥哥若是喜歡,我也給你堆一個。”白華英拂衣在他身旁坐下,抬眸看了眼他正在記錄的東西,是關於北域雪災一事的。
白敬辰看了眼她的手,“你這手如今還傷著,堆雪人就不必了,過來瞧瞧這份小試的卷子。”
白華英嘟了嘟嘴,就知道沒好事兒。
秀心見狀奉了茶,將雪人擱在小幾上,領著翠青與硯台退了下去。
白敬辰將那幾份卷子都堆到她跟前,擔心她的手打不開,非常友好的替她將卷子挪開,挑了挑眉,“你先前代我去參加小試,小試的內容這幾日我反複的瞧了瞧,上頭除了開篇是我寫的,後頭的好些內容都是新加上去的,華兒,你這些年在白府是個什麼情形,我最是清楚,我是你嫡親的哥哥,前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你有了如此大的變故,你當真不打算與我說說?”
他讓翠青送他回來,不過是尋翠青問了些問題,這丫頭嘴硬,好些不願意說,但自打她落了水醒過來,性情大變,宛如變了一個人。
若不是眼前這人記得白府的種種,他幾乎要以為眼前的這人不是他妹妹。
他見白華英沉默了,又道:“那胎記是生來就有的,華兒剛生下來的時候我便一直抱著,帶到十四歲,她沒有你這樣的才華,甚至連你臉上的胎記,你都可以消抹掉,你……到底是什麼人?華兒又在何處?”
白華英揪著帕子,有些慌。
白敬辰歎了歎氣,溫聲道:“無論你是誰,你告訴我,真正的華兒在哪裏?我不在意你頂替了她,我隻要華兒平平安安既可。”
白華英囁嚅著唇角,她不敢將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訴白敬辰,畢竟他可以對嫡親的妹妹這樣嗬護,若是她不是了,那麼白敬辰又該怎麼對待她?白華英如今重活一世,比誰都要謹慎!
“哥哥真的以為,我的胎記是與生俱來的嗎?哥哥有沒有想過,母親明明好好的,為什麼會難產而亡?”
白敬辰目光沉了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當初伯爵府派了產婆過來,太醫院裏也有禦醫守著,怎能有問題?”
“哥哥,母親是被人下了毒,她生下我時,那毒便渡到了我的身上,胎上那紅得發紫的顏色不是胎記,而是中毒,那位神醫解了我的毒,臉上的胎記也就消失了。我這些年在府裏裝瘋賣傻,我隻想查出母親死因背後的真相。”白華英凝著他,目光裏泛著淚,委屈二字被演得淋漓盡致。
白敬辰怔了怔,一時有些無措,“怎麼……怎麼可能是中毒
,母親那時候有了身孕,我日日陪伴在側,再者說,若真是這樣,你這些年,為何不與我商議?”
白華英擦了擦眼淚,哽咽著道:“那些日子,哥哥不也是為了明哲保身,裝得跟紈絝子弟一樣,日日流連軟香閣,我見哥哥那樣,我哪裏敢同你說。”
“你說的那位神醫,可是魏小神醫?我瞧他對你,似乎很是上心,你雙手有疾,雖說是璟王爺請了他來,不過上藥的時候,他那細致關懷的模樣,非比尋常。”白敬辰咳了兩聲,有些不自然的挪開臉麵來。
白華英點了點頭,“說起來他也算是我的師兄了,不過我不是同他學的醫術,我是跟勇安侯府的那位歿了的世子妃學的,我那時瘋病還沒有好,偷偷的從府裏跑出去玩,撞見了世子妃,世子妃心善,替我解了毒。”
勇安侯府的世子妃?白敬辰微微擰眉,“那位世子妃三年前嫁進勇安侯府,你是從什麼時候遇見她的?”
白華英細想了想,想擠出一個都穩合的時間來,“就是那時候府裏隔三差五會找不著我,後來找著我,我又是一身髒兮兮的,還帶著滿身的異味,那時候……其實是在研究草藥,世子妃每日在府裏也是無聊,所以閑暇時我便會去陪她解悶,後來……後來世子妃瘋瘋癲癲的,我再去看她,勇安侯府將她的院子守死了,我再進不去了。”
提及那些往事,白華英忽的落了淚,她抬手擦了擦,訕訕道:“再後來,便得知她落了水的消息,哥哥,你將勇安侯府當年的卷宗給我,我就知道有些事情是瞞不住了,可我不知道怎麼與你說這些事。”她攪著手裏的帕子,心裏卻隱隱不安,這些話,要打消白敬辰的疑惑,是很難的。
“如此說來,那治理雪災的策論,你也是從那位世子妃那兒學來的了??”白敬辰倒了盞茶堆給她。
白華英點了點頭,“當時她教我念書習字,我……我就學了些。”
白華英住的那破院子沒有人會去打擾,白秋蘭她們去挑事也是閑來無事想起她的時候,秀心與翠青那會子雖看顧她,但也有旁的事情要忙,總會有顧不上的時候,所以這段空閑期是最好的。
“那位世子妃,我原先在豫州的時候也見過一麵,那時候她還是封家嫡女,風華絕代,處理事情頗有些手段與膽識,那篇策論,是她的那堆書籍裏無意間掉出來的,被我撿到了,她身旁的那個丫鬟將策論又尋了回去,那策論寫得極好,連我都自歎弗如。”
白敬辰提及往事,目光裏添了幾分向往,他歎了歎氣,“後來我再也不曾見過如她一般的女子。”
白華英見狀道:“她還有個妹妹,名喚封錦蘭,也是位極好的姑娘,你是見過的。”
白華英哪裏敢說,你當年見過的女神一般的人物就是她自己!
白敬辰朝她彈了一記,“不可胡言,亂了姑娘的名節。”
“哥哥,你當真不喜歡那位封家二小姐?我瞧著,她對你倒是挺上心的。”白華英岔開了話題,氣氛一時變得輕鬆起來。
白敬辰將那些策論一一收了起來,“封家於你真是再造之恩,此恩須報,也難怪你對勇安侯府這樣上心。”
白華英捏起一塊糕點,微微用力,那糕點便分成兩半跌到了桌上,她恨恨道:“哥哥似乎也對勇安侯府頗有成見。”
白敬辰捏起糕點塞進她嘴裏,“小孩子莫要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