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在勇安侯府停了下來,那哀樂聲傳來,白華英沒想到她第二次來勇安侯府,為的是勇安侯夫人的大喪!
此時侯府門口已經停了不少馬車,一下馬車,便瞧見鼎沸的人群,管家正在前邊迎著人,見白家的來了,忙請了進去。
白華英抬步進了勇安侯府,侯府內喪葬的模式可比先前為她辦的大多了,那招魂幡就有好幾排,道士與和尚分坐兩旁,正念著經。
大廳兩側坐了好些人,個個神色悲怮,也不知是裝給那躺在棺槨裏的人看的,還是裝給趙斯年這個後起之秀瞧的,演的倒是十分真切誠懇。
她走得近了才發現竟是素秋在打理,她的臉色蒼白,昔日裏跟著她時那嬌嫩的臉,如今蠟黃,見人來了,便上前來迎:“妾身見過白家大娘子,白家二位小姐。”
柳氏狐疑道:“府裏主事人呢?”
素秋擦了擦淚,“原是大娘子來打點的,隻是如今大娘子有了身孕,身子不好,正在後院養著,咱們上京是忌諱這個的,所以府裏由妾身在打點著,大娘子在後院裏管著下人。招待不周處,還請白家大娘子見諒。”
“原是這樣,那你是……”柳氏對眼前這人有些眼生。
“妾身素秋。”她如今終於有了點名份,抬作小娘,可這代價,卻太大了。
白華英不經意的從她的小腹掃過,論理說,如今也該有五個月了,該顯懷了才是,如今冬日裏穿的厚了些,可多少也該瞧見些才是,她肚子卻平得厲害。
“秋小娘,如今府裏也虧得你多費心了,若有需要幫忙的,隻管讓你家大娘子開口。”柳氏如今算是將這事兒理清了,瞧著素秋的態度也緩了幾分。
“妾身記下了,白家大娘子請。”她垂眸將三人迎到棺槨前,取了香分別遞了上去。
白華英接過香,掃了眼素秋,見她腹部真下去了,挑了挑眉,勇安侯府與白府可有過之無不及,如今隻肖想想就明白,這是侯月容的傑作!
今日為勇安侯夫人上三柱香,也算是送她一程,全了這婆媳的情分了。
上了香,素秋便領了三人去後院裏落座,待要走時,白華英借口去如廁,與素秋一並出來了,如今府上人來人往,府裏的下人卻沒將她當回事,縱是見了,也趾高氣昂的。
二人走了一半,白華英便停了腳步,素秋狐疑道:“白小姐怎麼了?”
“你的孩子呢。”白華英一針見血。
素秋詫異的凝著她:“你……你怎麼知道……”
“不過是聽人提起勇安侯府有位小娘與新抬上來的大娘子一並有了身孕,如今看來,莫不是府裏還有旁的小娘?”這些年趙斯年隻納了侯月容一個妾室。
素秋目光微沉:“白小姐,旁人府裏的事,還是不要隨意打聽的好。”
“你比先前瘦了,想來是如今這個小娘當得也不痛快,素秋,這些日子,你可曾後悔?”她嗓音沉沉,這個人跟了她十餘年,可她竟不知,這蠢貨是存了這樣的心思,賣主求榮,可賣了主子的人,當真就能榮嗎?
素秋心口猛的一跳,防備的凝著她:“我們認識?”
論理說,她先前隻與逝去的小姐入宮時見過這位白家嫡女,可那時候的嫡女癡傻瘋顛,與她連話也不曾有過,事隔好些年了,她怎麼會認得?
她透過白華英那雙清冷傲據的眼睛,仿佛瞧見了另一個人,頓時嚇得臉色煞白,“白小姐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隻是替一位故友問一問。”長風過巷,寒意從素秋的背後爬了上來,她恐慌的凝著白華英。
“你……我陪在小姐身旁十餘年,從來不知道她有白小姐這樣一位故友,若是白小姐來奔喪,素秋自然歡迎,可若是來尋事的,還請白小姐離府的好。勇安侯府可比不得旁的府坻,由著人胡言亂語。”
到底是打理了府上有些日子了,如今連著眼神與語氣都與曾經的封錦明有些相似了。
“這十餘年,你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她平靜的目光打量著素秋。
素秋猛的退了一步,一個踉蹌險些跌倒:“你到底是什麼人?妾身出身卑賤,不曾識得白小姐這樣的貴人。”
“你何必這樣妄自菲薄?”她抬手將素秋微亂的發理了理,動作一如當初在街角邊初見時,那時的素秋是個可憐人,被人打半死,眼看就要賣進豔樓裏去,她吊著半條命硬生生逃了出來,見了封錦明,跪在地上求著她救救她。
那時的封錦明便如同現在這般,微微蹲下身,替她理了理淩亂的發,柔聲說了這麼一句話,她進了封家之後,便一直伺候素秋,出嫁時她將那聽風那丫鬟好留給了二小姐,獨獨帶了她,嫁去了勇安侯府。
如今寒冬臘月,她的背後卻滲出了一層冷汗:“白小姐若是要如廁,直走就是了,妾身還有要事,告辭。”
她轉身急匆匆的就要走,白華英凝著她,忽的道:“若有難處,來白府尋我。”
“妾身在勇安侯府甚好,不勞白小姐費心了。”
白華英凝著她那倉皇而逃的身影,抓起長廊外雕花廊沿的雪玩了起來,這兒僻靜,那些達官婦人正湊在一塊兒八卦,外頭冷,都在裏頭烤著火,除了府裏的下人,沒幾個出來的,白華英就著記憶中的路,繞過了一片低矮的竹林。
她重新回了昔就裏呆過的東屋後邊的小院,先前將她從東屋移出來,又怕封家起疑心,於是便打發到了後邊的小院,小院常年背風,連太陽都照不進去,她就這樣瘋瘋癲癲的在那兒呆了近兩年!
如今再一次踏進去,她渾身僵冷,昔日裏那些恥辱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身後忽的響起腳步聲,躲到了一處院牆後頭。
那人吱呀一聲推開了老舊的小院,小院裏的東西不曾動過,入眼處掛了一副封錦明的畫,畫中人兒眼底含笑,站得十分端莊持重,身上墜著華貴的玉飾,那雲緞著身,宛如仙子般。
白華英悄凝著那道削瘦的身影,恨不能將他大卸八塊。
他凝著那畫像,歎了歎氣,低喃道:“夫人……你莫要怨我。”
白華英雙拳緊握,凝著那背影咬牙切齒,他歎了歎氣,倒了三杯酒:“我知道你怨我,是我一時糊塗,這些都是母親所為,如今她已經歿了,你若在地下有知,便找她要個說法吧,如今勇安侯府……夠了。”
白華英眯了眯眸子,咬牙切齒,這畜生如今腿腳倒是好的快!先前還坐著輪椅,如今已經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