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丫頭,我要你

“沈浪,溪,外麵出事了。”

風沁推開門,看了兩人一眼,垂下了眸光。明顯的稱呼,親疏有別。

沈浪挑起眉頭,有些吃味。

溪的名字,能隨便叫嗎?

壓壓心頭鬱火,“出什麼事了?”

再親一記婉溪,示威的向風沁投去一眼,他悠然起身,眉眼如畫。春風得誌的眼底皆是掩不住的風情與鋒芒。兩者矛盾結合,卻並不顯詭異,反而有種睥睨天下的強勢與霸道。

風沁將手裏買回的早點放到桌上,“你一晚上沒睡,這些先吃了吧”

轉身走向婉溪,明顯的不想理他。

沈浪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不明意味的道,他側身一步,攔住他,意有所指的道:“風兄,采鮮花的時候,可千萬要注意別紮了手啊,尤其是別人家的花,更不能隨便亂采。”

懶洋洋的收回腳步,拿起桌上的早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風沁邁出的腳步便頓在了當地,臉色難看,恍若紙白,像是蠱毒再次發作一般的難看。

“沈浪,你幹什麼要亂說。”

婉溪坐在床上,嗔怪的罵了一句,轉向風沁道,“風,你別跟他一樣見識,他就是小鼻子小眼睛的小心眼,你讓著他點啊!”

一句“讓”,雖然沒有刻意的親昵,但卻明明白白的表示了孰遠孰近。

風沁心下黯然,臉上仍舊笑著,“無防。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一個女人,正因為她的心裏有了沈浪這個男人,所以,她才會這麼下意識的維護著他吧?連同道歉,都說得這麼情意綿綿。

讓?

沈浪,需要他讓嗎?!

袖中的十指緊緊攥起,風沁的心,酸澀莫名的疼。

“是啊是啊,我就是小鼻子小眼睛的小心思,風兄,可千萬要讓著點我喔!”

沈浪陰陽怪氣的在一邊煸風點火,婉溪瞪了他一眼,沈浪摸著鼻子,將頭扭到一邊。

風沁臉色不變,淡淡的道:“我一直在讓著你。”

“你!”

沈浪脖子一梗,頓時又有抽風的跡象,婉溪身子一側,閃到兩人中間,忙忙的盯著風沁道:“你剛才說出什麼事了?”

他們三人好端端都在這裏,若說出事……她心中忽的一跳,閃過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風沁道:“是韋清出事了!”

“韋清?他能出什麼事?”

婉溪詫異的叫著,“我還以為是金良玉公主呢!”

她想著,以韋皓那人的變態與報複心理,他們幾個大鬧皇宮,金良玉肯定是不好受的,沒想到,會是韋清。

“外麵都發出布告了,韋清犯上做亂,意圖謀反,三日後午時,菜市場口問斬!金良玉公主,臨刑!”

風沁若有似無的目光向著沈浪看去,話裏是深深的提點,更是一種積怒到極點的冰冷!

婉溪忽然就打個寒戰,一顆心,瞬間的涼了。

“三日問斬,那豈不是……”

她話未說完,鼻子就酸了。

雖然說她與韋清的初遇並不那麼的美好,甚至還有點小摩擦,但無可否認,韋清如果真的死了,她這心裏還是有些不能接受的。

那樣的妖孽,那樣的風華絕代,那樣的一國之皇子,怎麼說問斬,就要問斬呢?

頭腦亂七八糟的情況下,她根本也沒有看到沈浪恢然變色的臉。

倒是風沁看得分明,安慰著婉溪道:“別急,不是還有三天嗎?我們好好計算一下。天龍皇帝這麼做,目的就是為了引出我們。”

婉溪眼睛一亮,“對啊,還有三天!”忽又急問,“你有什麼辦法?”

看他說得這麼胸有成長竹,不慌不忙,婉溪的心裏又有了盼頭。

風沁彎唇,失笑道,“我不是神仙,哪有什麼辦法?不過就是金良玉公主,會吃些苦頭罷了。”

想到被韋皓囚禁多年的親生姐姐,風沁的臉色蒙了一層戾色的灰暗。

韋皓,這個卑鄙小人!

“可是,這韋清跟你姐姐有什麼關係?為什麼韋清要被問斬,金良玉公主要吃苦頭了?”

婉溪不明這裏的情況,忍不住氣他一句,忽又震驚道,“你的意思是說,韋清,是你姐姐的兒子,那麼,你就是韋清的親舅舅?”

她瞪大的眼睛,滿是不可置信。

風沁點點頭:“是!又不是。韋清不是皇姐的親兒子……皇姐的兒子,另有其人。”

婉溪:“……”

她滿臉黑線,捂著腦袋,忍不住低聲呻吟:“天!這個世界,果然很瘋狂。”

凡事一扯上皇家,必定是數不完的剪不斷,理還亂。

韋清不是金良玉的親生兒子,那他會是韋皓的親兒子嗎?如果是,韋皓怎又舍得殺他?

如果不是,金良玉的親生兒子到底是哪個?

婉溪捂著腦袋,用力的理著這幾人之間的關係,感覺頭都要炸了。

風沁將該說的說完,便不再出聲了。倒是沈浪,一掃之前吊兒郎當的玩世不恭,眉間一絲戾氣,漸漸凝聚,越來越深,越來越重。

“不過,這事情還是要越早想出辦法越好。否則,要是韋皓一旦心血來潮的提前行刑,到時候,誰都誰不了他們。”

韋皓看一眼沈浪,好整以暇的再次淡淡提醒。隻要他的皇姐不死,管他死的是誰。

婉溪憤怒了,“啪”的一拍桌子,咬牙切齒的道:“這個混蛋!韋清就算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好歹也叫了他這麼多的父皇,他怎能下得去手?!”

尤其一想到,以後會有可能再也見不到韋清的那張臉,她就覺得心裏陣陣的抽痛。

那樣一個天之驕子,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他死不死,你這麼關心麼?”

沈浪悠悠的吐息聲吹在耳邊,不知何時,他的神情再次恢複正常,話裏話外,充滿了酸酸的味道。

婉溪身子一抖,雞皮疙瘩狂起:“別這麼說,你這個樣子,就像個深閨怨婦似的。”

話落,又安慰的拍拍他的臉,哄著道,“我關心他,是因為他之前幫過我,救過我。關心朋友,不是應該的嗎?”

“嗯。應該的。”

沈浪漫不經心的點點頭,像是敷衍,又像是不願意談這個話題。

婉溪總覺得他怪怪的,索性道:“好了好了,先吃飯了,吃了飯我們上街看看。”

看看那布告上,到底怎麼寫的。

盛夏的天氣,即使坐著不動,也很熱。這樣的天氣,一般是很少有人出門閑逛的,但今日的街上,卻是大不相同。

不止官兵林立,看熱鬧的人群,也一撥接著一撥,比那逢年過節,正月燈會還要熱鬧。

婉溪一身長裙打扮,頭上帶著一頂半透的帷帽,在這些人群中左衝右突的硬生生擠出一條路來:“讓讓讓讓,天花傳染,天花傳染嘍!”

她略帶俏皮的聲音,脆生生的叫響著,頓時,剛剛還擠做一團的眾人,“呼啦”一聲,就閃開一條超寬的路來,個個麵色驚恐,如見鬼魑一般的瞅著她。

要知道,這個時候的天花,便如同那瘟疫一般,一旦傳上,便是十死九生。

因此,一聽說這個戴帷帽的女子居然是身染天花?頓時便做魚獸散。

看熱鬧固然重要,小命更重要。

“走吧。”

沈浪與風沁對視一眼,抽搐著嘴角跟了過去。

哎!

好丟臉啊!

沒見這兩邊的路人,都用著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著他倆麼?到底是哪家的倆瘋子,也不怕被傳上天花……

婉溪一路叫喊著擠到前麵,果然看到一張蓋著皇印的布告。婉溪匆匆看了一遍,大意便是,韋清覬覦皇位,圖謀不軌,欲趁雨夜想要弑君罔上,進行謀反。但卻陰謀落敗,於是,被關入大牢,等侯問斬,特令金良玉公主監斬。

這布告一下,天下皆驚。

全天下的老百姓,都以為將來要蒞臨大寶的皇子,會是清王爺呢,可誰知道……這轉眼就要被問斬了?

風雲變幻,世事莫測,因為這樣那樣的關係,被雪藏十幾年的朔月公主金良玉,終於再次被推到了幕前。

布告前麵,同樣變幻了裝束的風沁與沈浪,各自默默看著,隱在袖中的十指,緊緊攥起。

十幾前之前,在與韋皓的對抗之中,朔月不止輸了公主,更輸了一國的儲君為人質,那麼這十幾年後,第二次的交鋒與對峙,還會是同樣的結局麼?

中午時分,一間不起眼的小酒館裏,三人簡單的叫了一桌飯菜吃飽喝足以後,風沁與婉溪轉回了那處民房,沈浪隻留了一句話,一整天便不見了人影。

晚上,月上柳梢頭,眼看都至午夜了,沈浪還未回轉,婉溪有些坐不住了。

她敲開風沁的房門,不無擔憂的道:“風,這麼晚了還沒回來,他不會出什麼事吧?”

風沁將她讓進房,“不會的。別人有事,他也不會有事。”

婉溪挑眉:“這話怎麼說?”

什麼叫,別人有事,他也不會有事?

風沁笑而不語。

有些事,如果沈浪不說,他也不能告訴給她知道。

婉溪看他這樣,索性也懶得問了,“好吧!既然如此,他回來就回來,不回來拉倒。”

心裏酸酸的很吃味。

又不是她什麼人,至於這麼關心麼?就因為他說過那麼一句:一霎風雨,我愛過你……於是,她就淪陷了?

啊呸!

轉身離開,將門甩得震天響,這心裏像十五隻貓爪子在撓似的,七上八下的格外糾結。

其實,她是真的想知道,沈浪這小子到底幹什麼去了啊。他該不會去單槍匹馬的劫獄,或者索性去行刺皇上,威逼放人?

腳下猛的打個趔趄,她渾身冒汗的站定。

不行!

她必須要去看看。

“你幹什麼去?”

身後房門“吱呀”一聲拉開,風沁一身白衣,翩翩若仙的站在門口,眸光清澈如泉,卻是帶著逼人的冷芒。

婉溪剛剛走出的腳步,下意識的站定,“我去找找他。他一個人,我不放心。”

她擰著眉,探尋的看著風沁。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今天的風沁,陌生的讓她生疑。

為什麼……他對於沈浪的離開,沒有半分的擔憂,反而很輕鬆?

還有,金良玉不是他的皇姐嗎?韋清就算不是金良玉的親生兒子,那肯定也是有隱情在的,難道他不需要去查證?

一瞬間,婉溪又想多了。

她的腦袋裏,本就理不清幾人之間的關係,現在是越發的理不清了。

總覺得剪不斷,理不亂,老有一層若隱若現的屏障橫在她的腦海斷層中,時有時無的阻礙著一些什麼。

“他不會有事的。”

風沁看她一眼,篤定的道,眉色之間是淡淡的失落,似是青風吹落山崗,而遺失的惆悵情懷。

夜色如墨,月光如銀。

雖然有著風沁的保證墊底,但婉溪的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穩,總覺得今天晚上這個夜,會發生一些什麼。

一直翻來覆去睡不去,直到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隔壁一聲房門輕響,她打個激淋醒了過來,驀的一下跳起,直撲房門,剛要伸手拉開,又想到什麼,躡手躡足的走到門口貼著耳朵細聽隔壁的動靜。

沈浪進屋的同時,風沁便睜開了眼睛。

“怎麼樣?見到她了嗎?”風沁問,眉宇間有著隱隱的急色。

沈浪疲累的點頭:“見到了。”

這一趟出去,他差點便回不來了。

“那,她怎麼樣了?”

風沁見他臉色不好,急忙翻身下地,拉著他前後左右的檢查了一番:“你受傷了?!”

右臂上一道傷口,深可見骨。整個一條衣袖,都被鮮血浸得濕答答的。若不是他一身的夜行衣,又是黑色不太明顯,早就被一些巡城的官兵發現,抓起來了。

“噓!”

沈浪打斷他,指了指隔壁婉溪睡的房間,低低的道,“沒事,隻是一些小傷。”

風沁哼一聲:“小傷?到底是什麼人,居然能把你給傷著?”

一邊又放開他,悉悉索索的將隨身的傷藥翻出來。沈浪咬著牙道,“是我太不小心,我沒想到,他的防衛竟這般嚴!”

若不是他夠機靈,他今晚指定不能全身而退的。

但即便是如此,也連累了那個人。

“如果連你都不是對手,那人該有多厲害?”

風沁嚴肅了臉色,一邊幫他包著傷口,一邊又軟了嗓音道,“皇姐,她還好嗎?”

“她還好。”

沈浪答著,“隻是……被那狗.日的韋皓給折騰得,都不像個人了。”

心裏像有一把小刀,在淩碎的割著他。

整整快二十年的囚禁,暗無天日的生活,她,是如何撐下來的?

“再忍忍,很快,我們就會離開這裏的。”

風沁低聲安慰著,聲音裏透著苦澀。若不是皇姐的保護,或許就沒有現有風沁。

以韋皓的心狠手辣,區區一條蠱蟲,又怎麼可能會讓他放心?!

“是的,很快就會離開的。”

沈浪低喃的重複了一句,一向玩世不恭的眼底,隱隱的現著血絲,“舅舅,你放心,我不止要將母親救出來,還要將你的身上的蠱……”

話未說完,房門砰然大開。

兩人迅速回身,婉溪一臉慘白的站在門口看著兩人。

“溪?你怎麼醒這麼早?”

風沁反應快速,急忙收了急救的藥品,出聲問著,沈浪也趕緊將自己受傷的右臂放了下來,努力擠出一絲笑,裝作昔日的吊兒郎當,彎著唇道:“丫頭,過來讓我看看,一夜不見如隔三秋,想死你了。”

他伸出手,臉上沁著薄汗,婉溪愣愣的看著他,眼裏的淚花轉啊轉的,想要掉下來,可終歸又被生生的逼了回去。

“沈浪,我討厭欺騙!”

她啞著聲音,眼裏有著厭惡。

怪不得,她那個名義上的爹,要讓她下藥給沈浪……原來,真正的原因在這裏。

朔月金良玉公主的唯一兒子!

怪不得他上次中毒,金良玉急得跟什麼似的,而韋清要被問斬,監斬的會是金良玉。

原來,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終究是不疼的。

“丫頭,你……你聽我解釋好嗎?”

沈浪頓時急出了一身冷汗,他才剛剛與她冰釋前嫌,可不想再一次的與她成為陌路之人。

那樣的感覺,太煎熬。

“解釋?你有什麼好解釋的?也是,你出身高貴,身份高貴,像我這樣的卑微女子,怎麼可能配得上你的解釋?”

婉溪冷冷的譏諷,眼裏的冷芒如一把寒刀,直劈著沈浪一身的傷口,鮮血淋漓。

“溪,事情不是這樣的,他也有難言之隱……”

風沁皺眉,歎息的替著沈浪解釋,婉溪驀的厲眸看過,風沁頓時噤聲。

婉溪退了一步,臉色發白的笑著:“還有你,風沁……你居然會是沈浪的親舅舅!可笑我,還一直在覺得選擇沈浪而沒有選擇你,左右為難。原來,我才是天底下最傻的那個大傻瓜!”

“你們甥舅,很好啊!看著我左右為難的做著取舍,看著我如此這般的擔憂著你們所在乎的另一個人……你們是不是覺得很好呢?”

“耍弄我這個小女子,你們是不是覺得很有成就感?!”

一句一句,她心情激動的喊著,一步一步,退出門外。

沈浪受了傷,臉色有些難看:“丫頭,事情不是這個樣子,我……”

“你給我閉嘴!”

婉溪歇斯底裏的大叫著:“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可以叫我丫頭?我告訴你,我不是你的丫頭!我永遠不會愛上一個心機這麼深沉的男人!你說你喜歡我,你難道不是為了利用我嗎?我身份卑微,我也隻是一個小奶娘,可我深得韋清跟韋鈺的喜歡!比起他們,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

怪不得,以前的他,會對她忽冷忽熱,會對她生出殺心,而又猶豫。

現在,她全部都明白了!

“沈浪,我真看錯了你!”

最後吼出一句,她掠起裙擺,飛快的衝出大門。

“婉溪,你聽我說,這不是這樣的……”

沈浪狠狠叫了一聲,想要追出去,風沁一把拉住門,冷靜的道,“你給我站住!你這樣子,不能出去!”

天快亮了,他又一身的夜行衣,還染了鮮血,這要被人抓住,就是死路一條!

“不行!她要這麼走了,我就找不到她了!”

沈浪掙紮著,臉色慘白,“我剛開始,的確有利用她的心思,可是後來……我是真的喜歡了她。風沁,你說,我要怎麼解釋,她才肯原諒我?”

仿若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的一根浮木,沈浪充滿希望的問著風沁,言語之間還帶著止不住的輕顫,也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因為心神過於不穩。但不管如何,現在的沈浪,都已經不再是之前的沈浪。

愛情就像毒藥,誰先動情,誰先死。

“沈浪,現在當務之急,你先穩定情緒,然後,我們再想辦法。”

風沁冷靜的安慰,轉瞬之間,便安排好了一切:“你傷得不輕先去休息,我出去尋一下婉溪,你稍安勿燥。”

他拍拍他的肩,越門而出。

沈浪拉開門,看著外麵晨曦朦朧的天,心下一片寒涼。

突的,門外一陣刀劍交戈的聲響傳來,沈浪心下一驚,三兩步竄到院子裏,拉開一條門縫看著。

大街上,鐵甲金戈,將整個院子團團圍住。

婉溪跑了出去,沒有多遠,就停了下來。

大街上,好多的官兵。

鐵甲金戈,閃著寒光,踏著韻律不齊的步子,目標明確的向著這處鬧市間的一處民房撲去。

婉溪心下一驚,急忙找個掩映藏了起來,緊張得不能呼吸。

“搜!隻要搜出叛黨,官升一級!”

領頭的大人高呼著,興奮激動的表情,老遠就能看得出來。

婉溪心下猛的揪起,這……是來抓他們的?

才不過一個晚上而已,怎麼就暴露了?

視線看看天空,漸漸的轉移而下,忽的頓住。

一條血色的紅線,點點滴滴的從遠方蜿蜒而至,鮮紅的顏色,明確的提示……婉溪的心沉了下來。

這是沈浪受傷之後,不小心留下的。

怪不得追兵來得這麼快!

怎麼辦?

著急間,鐵甲金已經排著隊,從她麵前急速走過,不過眨眼間,便隻剩一隊背影。

婉溪一咬牙,從隱身之地出來,一道人影“呼”的竄了出來,擋在她的麵前:“溪,你想要幹什麼?”

是風沁。

他一路尋她,正遇到這些人,不能正麵迎上,也隻好藏在暗處,婉溪就正好這個時候跳了出來,看她的樣子是要追上去?

風沁眸光一閃,便攔了出來。

在他的麵前,他不允許她出任何的意外!

“風沁,你放開我!你敢阻攔我去救他,我不會原諒你!”

婉溪急得低叫,沈浪流了那麼多的血,那麼多啊……從皇宮一直到這裏,流到了那間小民房,他到底怎麼撐回來的?

“我不許你去!你現在去,就是飛蛾撲火!”

風沁眼裏閃過了一抹受傷,她的心裏,果然真有那個叫做沈浪的男人啊!

即使兩人在前一刻是多麼的劍拔弩張,視若仇人,下一刻,一旦另一個人有了危險,他們都會奮不顧身的去為對方考慮。

這,便是真正的愛情嗎?

“我不管!我要親眼看著他無事才行!”

婉溪用力的甩開他,突然有些痛恨這個看起來謫仙一般的男人了。

都是因為他,金良玉委身受困,又是因為他,沈浪,不止一次的陷入危險之中!

而他呢?隻是身中蠱毒,便需要這麼多人要為他犧牲嗎?

堂堂一個男人,一國儲君,難道他生來,就是要踏著這麼多至親之人的性命,才能坐上一國之君的位子嗎?

老天,何其不公!

“你在怨我?”

她眼裏的恨意是那樣的明顯,他不用細看就能發現,驀的,那心便有些痛。

婉溪沒有說話,她睜著眼睛看著他,漸漸的從激動,轉過漠然。她一個字不說,風沁忽然就有些懂了。

他放開她,疲憊的靠在牆上,一顆心,前所未有的感覺到累,“罷了,你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既然你怨,我就離開。

深深的最後再看一眼她,他轉身,踉蹌的消失在晨曦的清白之中。

蕭條的背影,如仙般的身姿,走得頭也不回,卻仿佛承載了世上最為濃重的負累與悲愴。

婉溪張張嘴,終究沒有出聲去喊回他。

她逼著自己狠心,不去再擔心他。

如此這樣一個風華絕代的男人,既然能在雲樓中獨自生活那麼多年而不死,他總有過人的智計。

現在,最擔心的卻是沈浪。

他身受重傷,要是被人發現,根本沒有反抗的力量!

握拳,她轉身原路返回,與風沁背道而馳。

早起的風,帶著一種清爽的涼意。

今天是第二天了,第三天,韋清就要問斬了。她救了沈浪之後,還要去惦記一下韋清的生死,她現在最耽誤不起的,就是時間。

小小的一間民房,現下已被全副武裝的官兵所包圍。他們手持刀劍,凶神惡煞一般的,像是黎明驟降的魔鬼,將這一方狹乍的天地逼仄得越發呼吸沉重。

周圍的居民有早起的,剛要出門,便又被嚇得堵了回去,個個噤若寒蟬,生怕麻煩上門。

也有那膽大的偷偷扒在牆頭看的,就被一些不知名的冷箭給射了回去。

一時間,各種哀傷悲憤的情緒又瞬息撲至,倒黴的人家想要哭出聲,都不敢。

這些無法無天的官兵,如果他們想殺人,有的是理由。

婉溪悄悄的摸了回來,頭上沒有戴帷帽,她便將頭發散下來遮了臉。原本想要裝瘋賣傻的進去,可想了想,又覺得不妥。

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辦法。

這些人,將這個房子包圍得跟鐵桶似的,一隻蚊子想要飛進去,怕是也難。

怎麼辦?

婉溪焦急的想著,忽然餘光一瞥,定格在眼前廊簷下的一團碩大的蜂巢上,頓時有了主意。

沈浪昏昏沉沉的靠牆根坐在院子裏,臉色微微發白,薄薄的唇瓣,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現在很慶幸,婉溪那個傻丫頭傷心氣怒的跑了出去,總比好過被圍困在這裏強。

還有風沁……但願,他能將母親救出。

那個為了朔月,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而幾乎賠上了一生的傳奇女子,是他的母親。

眼前有些發黑,他的眼淚流下來。

他不想死,可他毫無辦法。

為了能夠從皇宮跑回來見她,他甚至連傷口都顧不上包紮。

失血過多的身體,已經疲軟的使不上一點力氣……

“溪溪,溪溪……”

他苦澀的閉眼,淺淺的低喚著。

腦海中,那個看起來並不美俏,長得也並不苗條的那個女子,如此想來,卻是那麼的純真可愛,有著一顆最為火熱的赤子之心,也有著一份最為純淨的純純愛戀。

愛上了她,是他的幸,是她的難……

迷迷糊糊中,他笑起了眸光,彎起了唇,漸漸發散的目光透過晨曦的柔光,看到了天邊迷茫的彩雲。

那樣的美,那樣的豔……

也不知過多久,耳邊有人在不停的叫著他,帶著焦急,帶著哭腔。

聽起來好遙遠,像是那個笨丫頭,可是又怎麼可能呢?

她都生他的氣,而遠遠的走開了。

沈浪皺著眉,不願醒來。

這場夢好美,美得無比真實,甚至有些心痛感覺。

“沈浪!沈浪!你不要死,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溪溪,我回來了,我沒有生你的氣,我來救你了,沈浪……”

婉溪不停的哭叫著,心裏的恐慌像是水中的魚不停吐出的泡泡一般,一串串的往外冒著。

她好怕,怕沈浪會醒不過來,怕沈浪會真的就這樣死了,那她拚了命的跑回來,為的又是什麼?

“溪……不哭……”

淚水朦朧中,他低低的聲音忽然微弱的響起,婉溪頓時大喜:“沈浪!你醒了,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歡喜的急急問著他,原本就長得不怎麼好看的小胖臉,現在越發的難看了。

沈浪努力的睜著眼睛,貪婪的看著她,有些不敢相信:“溪,真的是你?我沒有在做夢?”

他下意識的想要掐自己一下,婉溪一把拉住他,氣道:“不許掐!你是我的,沒我的允許,你不許自虐!”

這個臭男人,害她掉了多少眼淚?終於醒過來不是要急著安慰她麼,怎麼就要這麼狠的掐自己呢?

“嗬!我想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沈浪笑得跟傻子一樣,眼裏有著淚花顫顫欲滴。

他以為真的見不到她了,卻沒想到……火烈的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忽然微微凝:“溪溪,你臉上的紅點是什麼?”

一個包一個包的,像是……天花?!

沈浪心下一沉,頓時就急了起來。

婉溪臉色一紅,很小聲的道:“是馬蜂蟄的。”

“馬蜂?”

沈浪猛的提高了聲音,又氣又急道,“你沒事去招惹它們幹什麼?你知不知道如果嚴重了,這馬蜂是真會蜇死人的!”

他爬起身子,手托著她的臉仔細的看著,“還好,蜇得不算嚴重,算你命大!”

沒好氣的摸向腰間,在觸到空蕩蕩的腰包時,他臉色更顯難看。

先前與婉溪重逢的喜悅,霎時間不翼而飛。

“風沁呢?”

他問,聲音異常低沉,“在官兵到來之前,他說去找你了,你們兩個沒有遇到嗎?”

雖說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但風沁如果真的在這個關頭舍下他們跑路了,他這心裏,總也會有恨的。

不管如何,他是母親的弟弟,是他的舅舅。

“他走了。是我的錯。”

婉溪搖搖頭,有些傷感,“也不知道,他身上的蠱會不會有麻煩。”

當時的情況,很混亂。

她雖然沒有過多的指責他,但她那樣的眼神看著他,風沁的脾性又是那麼的驕傲,他怎麼可以受得了?

她果然還是做得過分了一些。

“沒事的,走就走了吧,至少,還有個希望。”

沈浪摸她的頭,聲音低柔的安慰著她,話一轉,又緊張的道,“溪溪,對不起。那件事,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剛開始的時候,我承認,我是存在著利用你的心思,因為你是韋鈺的奶娘,或者對我將來救出母親有一定的作用,可是後來,我真的沒有這個心思了。我,我是真的喜歡你,我……”

他語無倫次的解釋,終於淹沒在婉溪主動落下的熱吻中。那樣的急切,那樣的纏綿,那樣的感恩,那樣的無法放手。

沈浪一顆高高吊起的心,終於便落了下來。

他激動的回吻著她,反客為主。她甜美的味道如同罌粟的誘惑一般,時刻充斥著他的感官,令他欲罷不能。

她柔軟的軀體,帶著醉人的芬芳,不論是身在地獄,或是天堂,都讓他無法遏製的沉淪著。

他急切的吻著她,拋卻著一切的矜持。

死裏逃生的絕境中,他選擇著忘記掉一切。

他蝴蝶一般的吻,羽翼一般的輕輕落下,在她的眉眼,在她的唇間,輾轉反複,不能自己。

婉溪嬌喘著,在這一刻,什麼背叛,什麼欺騙,統統都已不複存在了。

經過了差點失去的痛,還有什麼,比享受當下,更為美好的事情呢?

…… 半個時辰過去了,婉溪的嗓子都喊啞了,沈浪仍舊興致不減。

一個時辰過去了,婉溪都已經快死了,沈浪繼續在不停馳騁著……

又過了一些時間,婉溪都要貼在了墓碑上,沈浪才不過剛剛到達最高處……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婉溪感覺整個人都已經飄了起來,不知今昔是何年。昏昏沉沉的一睜眼,才發現,屋外的陽光已經到了黃昏。

頓時,臉蛋一陣紅通通的燒。

“沈浪!”

她低低一聲叫,不似是發怒,倒更似撒嬌使嗔。

渾身下的疼啊,像被無數輛大卡車輾過似的,這個男人,就不知道節製點麼?

“丫頭,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沈浪神清氣爽,像是吃了大補藥一般的全身上下的舒暢。他臂彎裏躺著快要奄奄一息的婉溪小女人,眉眼著盛著暖暖的柔情。

有些愛,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

瞧他,夠資格讓她滿意吧?

“哼!你試試感覺怎麼樣?還有臉說呢!”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婉溪的火蹭蹭的往上冒,手指頭戳著他的胸膛,氣呼呼的罵著:“你知不知道人家是第一次?這樣會死人的!”

渾身疼啊,這個混蛋,一點不知道憐香惜玉。

“哪裏死了?這不還好好的嗎?”

沈浪得瑟的點著她的小俏鼻。

這肉體上一旦滿足了,連帶著精神也好,胳膊也不疼了。

“你去死!”

婉溪拍開他,掙紮著起身,顫顫的雙腿站了幾次,愣是沒站起來。

嗚!

她這還真是上了賊船了,她可不可以反悔再跳下來呢?

“嗬嗬!不死,死了就沒辦法再愛你了。”

沈浪賴皮的側起身子看著她,見她那麼笨的連站都站不穩,頓時寵溺的搖搖頭,大手一撈,再度抱回懷裏,柔柔的問她:“很疼嗎?”

“嗯!”

婉溪紅著臉點點頭,羞惱交加的心情頓時就沒有了。

她這樣光著身子坐在他的身上,這萬一,再擦槍走火怎麼辦?她愛愛的地方已經很疼很疼了。

“傻丫頭,疼為什麼不告訴我?”

沈浪心情的看著她,大手直接就往下摸,婉溪驚呼一聲,還未來得及阻止,他略顯冰冷的指尖,已經輕輕的按摩了下去。

並沒有用力,很溫柔,很憐惜。

婉溪怔忡的頓住,忽然就覺得不疼了。

“沈浪,你……”

那有人像他的,明明做著很色。情的事,卻偏偏感覺很溫暖?

她嗔怪的瞪他一眼,愉悅的心情飛揚起來,攪動著剛剛才平靜的一湖春水,再度泛起了漣漪。

奇異的,不疼了。

“丫頭,你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