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直置之時,藥粉不致落下,四人喝的都是尋常美酒,葫蘆一打橫,那酒透過布層,浸潤藥末,一葫蘆的酒都成了毒酒。
葫蘆之底本圓,橫放直置,誰也不會留意,何況四人已飲了好半天,醺醺微醉,隻感十分舒暢。
範遙見鶴筆翁將麵前的一碗酒喝乾了,便拔下木塞,將酒葫蘆遞了給他。
鶴筆翁自己斟了一碗,順手替孫李兩人都加滿了,見苦頭陀碗中酒滿將溢,便沒給他斟。
四個人舉碗齊口,骨嘟骨嘟的都喝了下去。
除了範遙之外,三人喝的都是毒酒。孫李二人內力不深,毒酒一入肚,片刻間便覺手酸腳軟,渾身不得勁兒。
孫三毀低聲道:
“四弟,我肚中有點不對。”
李四摧也道:
“我……我……像是中了毒。”
此時鶴筆翁也覺到了,一運氣,內力竟然提不上來,不由得臉色大變。
範遙站起來,滿臉怒氣,一把抓住鶴筆翁胸口,口中荷荷而呼,隻是說不出話。
孫三毀驚道:
“苦大師,怎麼啦?”
範遙手指蘸了點酒,在桌上寫了“十香軟筋散”五字。
孫李二人均知十香軟筋散是由玄冥二老掌管,眼前情形,確是苦頭陀和哥兒倆都中了此藥之毒。
兩人相互使個眼色,躬身向鶴筆翁道:
“鶴公公,我兄弟可沒敢冒犯你老人家,請你老人家高抬貴手。”
他二人料定鶴筆翁所要對付的隻是苦頭陀,他們二人隻不過適逢其會、遭受池魚之殃而已,鶴筆翁要對付他二人,也不必用甚麼毒藥。
鶴筆翁詫異萬分,十香軟筋散這個月由自己掌管,明明是藏在左手所使的一枝鶴嘴筆中,這兩件兵刃,從不離身一步,要說有人從自己身邊偷了毒藥出去,那是決計不能,可是稍一運氣,半點使不出力道,確是中了十香軟筋散之毒無疑。
其實張無忌所調製的麻藥雖然藥力頗強,比之十香軟筋散卻大大不如,服食後所覺異狀也是全不相同,但鶴筆翁平素隻聽慣了十香軟筋散令人真力渙散的話,到底不曾親自服過,因此兩種藥物雖然差異甚大,他終究無法辨別。
眼見苦頭陀又是慌張,又是惱怒,孫李二人更在旁不住口的哀告,哪裏還有半點疑惑,說道:
“苦大師不須惱怒,咱們是相好兄弟,在下豈能有加害之意?我也中了此毒,渾身不得勁兒,隻不知是何人在暗中搗鬼,當真奇了。”
範遙又蘸酒水,在桌上寫了“快取解藥”四字。
鶴筆翁點點頭,道:
“不錯。咱們先服解藥,再去跟那暗中搗鬼的奸賊算帳。解藥在鹿師哥身邊,苦大師請和我同去。”
範遙心下暗喜,想不到楊逍這計策十分管用,輕輕易易的便將解藥所在探了出來。
他伸左手握住鶴筆翁的右腕,故意裝得腳步蹣跚,跨過院子,一齊走向寶相精舍。
鶴筆翁見了他這等支持不住的神態,心中一喜:
“這苦頭陀武功的底子是極高的,隻是一直沒機會跟我師兄弟倆較量個高下,瞧他中毒後這等慌亂失措,隻怕內力是遠遠不如我們了。”
兩人走到精舍門前,靠南一間廂房是鶴筆翁所住,鹿杖客則住在靠北的廂房中,隻見北廂房房門牢牢緊閉。
鶴筆翁叫道:
“師哥在家嗎?”
隻聽得鹿杖客在房內應了一聲。
鶴筆翁伸手推門,那門卻在裏邊閂著。
他叫道:
“師哥,快開門,有要緊事。”
鹿杖客道:
“甚麼要緊事?我正在練功,你別來打擾成不成?”
鶴筆翁的武功和鹿杖客出自一師所授,原是不分軒輊,但鹿杖客一來是師兄居長,二來智謀遠勝,因此鶴筆翁對他向來尊敬,聽他口氣中頗有不悅之意,便不敢再叫。
範遙心想這當口不能多所耽擱,倘若麻藥的藥力消了,把戲立時拆穿,當下不理三七二十一,右肩在門上一撞,門閂斷折,板門飛開,隻聽得一個女子聲音尖聲叫了出來。鹿杖客站在床前,聽得破門之聲,當即回頭過來,一臉孔驚惶和尷尬之色。
範遙見床上橫著一個女子,全身裹在一張薄被之中,隻露出了個頭,薄被外有繩索綁著,猶如一個鋪蓋卷兒。
那女子一頭長發披在被外,容貌極是豔麗,認得正是汝陽王新納的愛姬韓氏,暗道:
“韋蝠王果然好本事,孤身出入王府,將韓姬手到擒來。”
實則汝陽王府雖然警衛森嚴,但眾武士所護衛的也隻是王爺、世子和郡主三人,汝陽王姬妾甚眾,誰也沒想到有人會去綁架他的姬人,何況韋一笑來去如電,機警靈變,一進府便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韓姬架了來。
倒是如何放在鹿杖客房中,反而為難得多,他候了半日,好容易等到鹿杖客出房如廁,這才閃身入房,將韓姬放在他屋中,隨即悄然遠去。
鹿杖客回到房中,見有個女子橫臥在屋中,立即縱身上屋,四下察看,其時韋一笑早已去得遠了,除了孫李二人房中傳出陣陣轟飲之聲,更無他異。
鹿杖客情知此事古怪,當下不動聲色的回到房中,看那個女子時,更是目瞪口呆。
那日王爺納姬,設便宴款待數名有體麵的高手,那韓姬敬酒時盈盈一笑,鹿杖客年事雖高,竟也不禁大大讚歎。
那日見了韓姬的美麗,歸來後深自歎息,如何不早日見此麗人,若在王爺迎娶之前落入他眼中,自是逃不過他的手掌,後來想念了幾次,不久另有新歡,也便將她淡忘了。
不意此刻這韓姬竟會從天而降,在他屋中出現。
他驚喜交集,略一思索,便猜到定是他大弟子烏旺阿普猜到了為師的心意,偷偷去將韓姬劫了出來。
他怦然心動,悄聲問她如何來此。
連問數聲,韓姬始終不答。
鹿杖客這才想到她已被人點了穴道,正要伸手去解穴,突然鶴筆翁等到了門外,跟著房門又被苦頭陀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