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薑遙’
是她後來的姓名。
她原本沒有名字,誕生於天地間,以惡意為食,她與人類生活在不同的維度,如同遊魂般見證國家更迭,看著人類生老病死,這片天地,人類一代一代傳承,科技發展——
直到某一天,她注意到一個人類女孩。
女孩能看見她,甚至能觸摸到她。
這是她在天地遊蕩千萬年,見到的第一個特殊的人類。
女孩漸漸長大,她始終陪伴在女孩的身邊。
女孩父親早逝,是她母親一個人含辛茹苦把她帶大,母親樣貌豔麗驚人,性子卻溫柔至極,她發現了女孩從小和空氣說話,在外檢查,女孩身體並沒有什麼問題,醫生推薦她們去看心理科。
在心理科確診是精神分裂,女孩年紀還小,醫生推薦女孩心理治療為主,母親覺得是自己早出晚歸工作,女孩才會生這種病,便狠心辭了工作,在家陪伴女孩。
女孩知道媽媽不相信自己,開始減少與她聊天。
母親以為女兒病情好轉,治病花了很多錢,又開始了工作。
女孩上小學,因為不喜歡與人相處,又和空氣說話,導致班上同學都不願意和女孩交朋友,女孩樂得自在。
有一天,母親因昨晚加班睡過頭,等醒來,女孩已經自己背著書包出門了。
那天霧蒙蒙,天色暗沉,是下雨的征兆。
母親去學校給女孩送傘,半途聽到警笛聲,看到校門口停了好幾輛警車,好些家長哭得肝腸寸斷,跪地上求警察救救他們的孩子。
原來。
接送學生的校車被攔截了,那幫劫匪將一車的學生送綁走了,其中包括女孩。
母親癱倒在校門口,聽著起起伏伏的哭聲,耳鳴不止,太陽穴一陣陣刺痛,隻覺天昏地暗。
母親不敢倒下,怕自己一閉眼,醒來聽到女孩喪命的消息。
母親隻能和其他家長一起,來到警局門口,等待消息。
當天夜晚,綁匪都被抓,那些被綁架的小孩們大部分都獲救了,小部分找到了屍體,一些家長在警局門口認屍,當場哭暈了過去。
母親強撐著,辨認一具具小孩屍體。
好消息是沒有女孩的屍體,壞消息是那些活下來的小孩裏也沒有女孩,女孩似乎失蹤了。
警察告訴母親:“綁匪供認不諱,沒有將小孩藏起來。隻是有一個小孩很聰明,在重重把守之下,逃了出去,他們至今沒有尋到。
你可以回家看看,說不定就是你的小孩。”
母親抱著這個念頭跑回了家。
如警察所言,女孩回到了家裏,身上衣服髒亂,赤著腳,腳下都是泥巴,皮膚有被樹枝劃破的傷口,腳底也被碎石子刺破,血淋淋。
“媽媽,是她救了我,帶著我逃出了那裏。你相信我,媽媽,她不是我想出來的,她是真實存在的。”
母親失而複得將她擁入懷中,哭成了淚人。
“我相信,媽媽相信!”
從那以後,母親是真的相信了她的存在。
母親通過女孩的傳話,時常和她說話。
“你是鬼嗎?”
她向女孩搖了搖頭。
母親似乎很怕鬼,見女孩搖頭,緊繃的身體總算鬆懈了下來,問她的來曆。
女孩傳話道:“媽媽,她說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她沒有家人,在這個世界遊蕩了很多年。”
說著女孩笑著道:“媽媽,我是第一個能見到她的人,她說我很特殊。”
母親伸手揉了揉女孩的頭發,視線落在空氣裏,頓時道:“你肯定很孤單吧。”
空氣靜默了許久。
女孩才傳話:“媽媽,她不知道孤單是什麼,她說,她習慣了。”
她在一旁,看著女孩傳完話,母親眼眶泛紅,閃躲著視線,背對著她們,快速擦拭眼角。
那時,她並不明白,女孩的母親為什麼會因為自己的話而流淚,她能聞到女人身上散發的味道,是苦澀的,那是悲傷的味道。
之後的時光,女孩成了她和女人之間的傳話筒,她們三人時常這般交流。
她感受到了女人對自己與女孩一般無二的母愛,顯然,女人是以為她是幼年去世的孩童鬼。
女人要照顧女孩,又要打工賺錢,本就疲憊不堪,卻要為了她,花大價錢,去找高僧,為她超度,重新投胎為人。
那些所謂的高僧都是騙子,女人被騙了一次又一次,都沒有生氣,直到一次,一個高僧說遊魂的‘她’是不存在的,一切都是女人和她女兒的臆想,她們兩人腦袋有問題。
女人憤怒地趕走了那些高僧。
那是她第一次見女人發脾氣,女人無論是待人還是待事,一向溫柔冷靜,而此刻的女人眉頭緊蹙,氣得肩膀都在發抖,憤怒之後,是哽咽流淚,怕被她和女孩看見,躲在屋裏哭。
女孩看不見,作為遊魂一般的她能看見。
事實上,她和女人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交流也是靠女孩,女人不該對她這麼深的感情,或許正是因為女孩的傳話,女人對她的感情,是女孩的關係。
女孩貼著門聽著裏麵的動靜,半晌走過來對她歎氣道:“媽媽哭了,都怪那些高僧,明明見不到你,卻反而說你不存在,騙子,都是騙子!”
女孩義憤填膺。
她問:“你不懷疑嗎?說不定我真是你想出來的,所以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見不到我。”
女孩聞言沉默許久,驀然搖頭道:“你不是。”
語氣莫名的堅定,連她都想不明白女孩為什麼這麼相信她是真實存在的。
後來,她們兩人一‘鬼’生活在一起,女人不再請高僧超度她,隻是,女人還是會時常給她燒紙,聽說鬼吃香燭,家裏也擺了神龕,沒有放神像,隻是每日為她供奉水果,點香。
旁人都道她們母女神神叨叨,養鬼飼鬼,她們剛開始會去爭論辯駁,漸漸也不管其他人怎麼看待了。
她們將‘遊魂’的她視作親人,那是她除了惡意以外,第一次嚐到幸福、快樂,正麵情緒的味道。
和那些惡意比起來,這些飽含甜蜜的正麵情緒的味道使她舍不得離開這裏。
但這種日子沒有持續太久,她與她們生活了短短兩年時光,厄運降臨。
女人死了,拋屍在冰冷的江水之中。
她能在女孩被綁架時,指導女孩逃離魔窟,卻沒辦法親手從罪犯手中救下女人。
女人是老師,教美術的老師,沒有關係和金錢進不了學校,她隻能去主城給那些貴族少爺千金做私教。
殺死她的是高高在上、有權有勢的學生們。
美貌不是她必死的原因,年紀小也不是那些學生為非作歹的借口!
但以女孩的力量,卻是一輩子都沒辦法去複仇。
屍體從江裏撈上來,女孩跪在那具屍體旁邊,屍體殘破不堪,看不出女人的樣子,但她和女孩還是認出了這具屍體就是女人。
世界充滿惡意,她們謹小慎微地活著,依然活不下去。
女孩仰著頭,霧蒙蒙的天落下幾滴雨水,砸入她的眼眶之中,眼白布滿血絲,神情悲慟不已。
那些貴族學生並沒有放過女孩,是擔心女孩告狀,為了以絕後患,派了殺手前來。
她對女孩已定的死局,無能為力。
就像看著女人死在那些人殘忍折磨中一樣。
富人高高在上,窮人卑微如塵埃,這世道便是如此。
兩條人命,在他們眼裏根本不算什麼。
她再次嚐到無盡的惡意。
以往食惡意,她已習慣,可如今,她隻覺反胃惡心。
看著隻剩一口氣的女孩,驚奇的一幕發生了,在灰暗薄霧籠罩的天空中,泄出一縷天光,灑落在女孩的身上。
她感受到虛無縹緲自己發生的變化,聽到微弱的心髒跳動聲響,‘砰、砰砰——’
她驀然回神,明白了什麼,靠近女孩,如靈魂歸位一般,與女孩身軀融合。
原來。
女孩之所以能看見她,是因為女孩原本就是她一部分。
她來到這裏,就是為了找尋這一部分的。
薑遙是她,她也是薑遙。
以惡意為食的神明,降世一生命途多舛,必定經曆喪失至親之痛。
這是天道,哪怕她是神,也逃不掉命運安排。
她此時有兩種選擇,一是重歸神位,如同這千萬年,‘遊魂’一般去食浮於天地間的惡意。二是成為薑遙。
這是詭域,所有一切都是發生過的,而她這次的選擇,和上次一樣。
“成為薑遙。”
語氣堅定,沒有一絲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