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渾身汗毛炸起,外放的靈識微微刺痛,心頭縈繞起一股極為危險之感。
一旁的穀凝的瞳孔也微微放大,向葉孤城傳音道:“這是渡劫嗎?”
她本是狐族,靈識上天生靈敏,一眼便瞧出這名老者與之前尋經略的不同,尤其是比尋經略身上更厚重無數倍的壓迫。
葉孤城微微搖頭,“並非渡劫。”
穀凝皺眉,“化神巔峰已有這樣的威勢了嗎?”
“或許,也不是化神巔峰,此人的修為怪異,感覺上未到渡劫大能崩裂星辰的境界,卻要超越融合天地的化神。看這白玉京中弟子的神情,此人想來就是白玉京上最頂尖的人物,稍安勿躁,靜觀其變。”
穀凝的心神原本微躁,但見葉孤城神情平靜,心下微微一定。
葉孤城心中實則頗感棘手,但他上來之前已明白這一趟必有凶險。他瞧著眼前的素衣老者,元力緩緩積蓄。
老者一舉一動都仿佛與天地有某種聯係,一步跨出便站上數百丈外的南天門階梯,速度之快連葉孤城也無法看清,恍若縮地成寸。
葉孤城驚詫之下準備動手時,老者開口道:“道友,尋經略已死,你又何必再鬧下去?”
一陣嘩然。
葉孤城眉間微皺,聽此人這句話,似乎是要息事寧人?
他見此人境界極高,一步如縮地成寸的神通更令人捉摸不透,本以為要一番苦戰,萬萬想不到此人一句話透露出的意思是:這件事不妨就此停息。
事出反常必有妖,葉孤城體內元力運轉更快更猛,隱約傳出潮湧之聲,猶如海浪侵襲。
白玉京中的眾弟子也全部一臉的茫然。
“長老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今日白玉京遭逢這等奇恥大辱,難道要任由他離開!”
“我白玉京號稱仙人府邸,豈能受下界之人羞辱?”
“長老!不可!”
葉孤城瞥向他身後憤怒的眾多弟子,道:“你的這些弟子,似乎並不同意。”
老者搖頭笑道:“他們人微言輕,你隻當做沒有聽到就是了。”
葉孤城此刻確信他不是說笑,神情也逐漸變得認真,心中思忖。
一陣靜默。
“為什麼?”他心中掠過無數閃念,卻獨獨想不清此處。
老者搖頭,“我既然說你能離開,便必不會食言,何必要問這麼多?”
葉孤城見他說這一番話時帶著一絲微笑,十分溫和,似乎真心誠意,但葉孤城的目光一瞬不停地落在老者的臉上,終究還是從他眼中瞧出極深的一絲蔑視和不甘。
“我不能走。”他說。
老者的眉毛緩緩皺起,眉間深深地刻出三條紋路,“為什麼?”
葉孤城低頭看著腳下尋經略的頭顱,道:“你說可以讓我離開,無非是覺得可以不計較我方才的過失,要饒我一命,但你可知道,冰封穀中死去的眾人,還有徐老丟失不見的屍骨,卻未必要饒過他們的仇人!”
老者再度開口,仿佛因為葉孤城的不領情有了怒意,“什麼意思?你還想要糾纏不休?”
葉孤城將舌尖抵在下唇上微微抿起,思慮一陣,道:“談不上糾纏吧,我覺得,終究還是該給他們要一個公道。公道,就是一報還一報。”
他指了指身後的棺槨,“我今天提棺過來,就是背著冰封穀的人命。人命的債,還是應該由人命來填。當日殺過他們的人,今日我再殺回去,便是如此。”
老者的眼睛裏跳躍起幽幽火焰,臉上勾起一絲鄙薄,“冰封穀不過是下界蠻夷的小小地域,其中還都是沒有半分修為的凡人,充其量隻是一些會鑄器的匠人,與我白玉京如何相提並論?”
“噗嗤!”葉孤城忽然失笑出聲,這番神情倒並非全是作態,他的確覺得這番話極為可笑,笑聲裏帶了濃濃的嘲諷。
老者眸中的火焰愈盛,威勢大作壓迫更濃。
葉孤城笑得不能自已,就連一旁的穀凝也頗覺驚異,不明所以。
笑聲漸止,葉孤城道:“你這番話,倒讓我想起當年在陳穀鎮時,鎮上地主少爺時時指著佃戶和長工大喊,隻說這些人命賤如草。當時我便頗覺疑惑,不明白這人命之間,何以會有如此大的差距。”
老者皺眉,“你要說什麼?”
葉孤城自顧道:“直到我從陳穀鎮走上淩雲渡,最後一步步來到這裏,期間遇過許多無緣無故的優越感,就像你們提起下界時的不屑和鄙薄,就像你們自稱白玉京乃仙人府邸時的做作姿態。”
他望向下方隱在雲霧中的白玉京弟子,道:“此間眾人,多是下界而來,有淩雲渡中人,也有陽關之人。到了此刻,或許是在這白玉京上呆久了,忘了自己當初也是從下界一步步走上來的,所以又稱下界中人命如草芥。其實倒和凡塵裏,金榜題名後鄙薄窮酸的那些書生沒什麼區別。”
葉孤城看著老者,有幾分油然而生的感慨,“像你們這種人呐,就是賤。”
老者勃然大怒,“大膽!”
他憤怒之下揮掌而起,身形飄忽中一掌拍向葉孤城。
葉孤城早有防備,孤城劍微微一震瞬間躍起落入手中,劍氣微震,蕩出道道漣漪。
南天門上截截碎裂的玉欄被推向遠方。
葉孤城運轉了鎮獄經,全身的骨骼在金色光芒中顯得十分明晰,骨指到肩膀處的關節裏似有漩渦在轉動。
孤城劍上劍靈也知大敵當前,纏繞劍身鳳鳴陣陣,響徹在白玉京的九天之上。
老者手掌落下,身形猶如鬼魅,前一秒還在葉孤城身前,下一刻已經來到他的背後,化掌為爪,要將葉孤城的心髒挖出。
葉孤城背後的孤城劍鞘傳出道道劍氣,一息之間響起千萬道劍氣縱橫的金鐵之聲!
葉孤城劃出淩波步向後騰挪,轉過身時寒毛倒豎,這一下如果不是有孤城劍鞘,恐怕真的會喋血當場,此人太過古怪,靈識根本無法探尋他的影蹤。就在方才,危險臨近時葉孤城也並未察覺!
白玉京上,眼看葉孤城落入下風,而老者神色如常十分輕鬆,白玉京弟子無不振奮。
“長老果然非同凡響!”
“定要擒殺此獠,以正我白玉京的威嚴!”
老者神光大放,翻掌之間有山河隱現,每一掌都似乎是巍峨大山落下!
穀凝目中閃爍擔憂,“孤城!”
葉孤城神色漠然,仿佛此刻的局勢算不得什麼,他劍劍壓下,與老者掌掌相擊!
十數劍後,一聲轟然巨響,老者神出鬼沒中出現在葉孤城右側,一道掌影卻以極為詭異的形勢落向葉孤城的左肩。
葉孤城一時不察受了一掌,由星空栽落,砸在腳下南天門似玉非玉的潔白石板上!
一個深坑出現,兩側鼓起一道道石板碎片。
葉孤城渾身骨骼疼痛難忍,雙臂撐起時頭頂又有掌風落下,他頓時一驚,運轉土遁欲暫時躲避。
土遁運起,腳下石板毫無反應,此處無法使用遁術!
掌風已經到了頭頂,千鈞一發時,葉孤城身形蜷起,孤城劍鞘擋在掌前。
轟隆隆!
葉孤城以一個極難看的姿勢從坑中翻滾出去,一口血箭噴出,即便有孤城劍鞘削弱掌法威力,此刻還是受了傷。
傷勢不輕,葉孤城運轉了鎮獄經,體內傳出骨骼恢複的劈啪聲,心中慶幸,“沒想到關鍵時刻用這套縮骨的雜藝逃了出來!”
他看向前方老者,心下驚詫,“此人並非是渡劫大能,但這實力未免高出化神後期太多。看他身形時刻都仿佛融入天地,動身時神鬼莫測,宛如縮地成寸,也不知究竟是何神通,著實可怖!”
老者一掌競功,大笑道:“年輕人,你方才這滾地而逃的模樣,倒真配得上鼠輩這兩個字!”
葉孤城長劍一翻,他的心中沒有怒意,孤城劍的劍意倒先大作,似乎是因剛才的失利所怒,劍影外放,沉沉厚重,一時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