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一觸即發。
白玉京下,振奮的議論四起,都稱葉孤城不自量力。
任誰都看得出,方才一戰,葉孤城幾乎是被長老壓著打,隻有自保之力,沒有反擊的間隙。
葉孤城麵色也愈發肅然,方才親眼看這名老者鬼神莫測的神通,他明白自己並非是眼前老者的對手。
老者這時麵露譏誚,“葉孤城,我聽聞你修行不過數載,能達到今天的修為,的確是我生平僅見。但進境再快也隻能說是命數不錯,若論真正的實力和心性,依我看不過是暴遣你的那些機緣。”
葉孤城見老者神色間十分輕鬆,可見方才並非動用全力,心下更沉,心道:“難道今日真的要動用那一招嗎?但山主當日交給我時,多次囑咐說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動用,否則恐遭天劫。以山主的境界都那般凝重,可見後果難以設想。”
他心中回想離開妖族戰場時山主說過的話,心中一時猶豫糾結。
而老者見葉孤城神色變幻,以為他是萌生了退意,老者大笑道:“年輕人,今日我咎子昂便讓你明白一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聽老者自報家門,葉孤城心下更驚,這咎子昂三個字,他在淩雲渡藏經閣中至少見過上千玉簡對其略有涉及,此人乃是數千年前由陽關入世的人物,沒想到如今還存於世上。
這是真正活了數千年的老怪,難怪實力如此強悍!
葉孤城體內元力和妖元力齊齊流動,到了這一刻,已確定要動用當日山主交給他的非常手段!
咎子昂看著葉孤城,神色雖然平靜,心中實則有陣陣驚濤,他本以為自己一旦出手,三掌之內便能取葉孤城性命,結果這局勢大相徑庭,按方才葉孤城所表現的實力,要將其擊敗不難,要殺了他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咎子昂看向葉孤城身後的穀凝,暗自思慮如何出擊才能一擊必中。
劍拔弩張的時刻。
葉孤城也覺察到咎子昂身上的澎湃殺意時。
咎子昂忽然微微一怔,神色變得極為難看,緊接著,他身上的殺意被緩緩壓了下去。
葉孤城察覺到情勢似乎變化,已經在積蓄的劍意慢慢停下,他微抬眼眸,靜觀局勢。
半晌,咎子昂的殺意被他壓得越來越低,最後變得若有若無,他深深地低歎一聲,轉而看向身後隱沒在雲中三三兩兩的弟子,道:“當日去過冰封穀的三人,都出來吧!”
語不驚人死不休!
遠處一眾弟子的驚嘩陣陣,“什麼!”
“怎麼回事!”
“長老要做什麼?”
“這是要把人交出嗎!”
最驚詫的人則是葉孤城,他神色驚愕,不明這咎子昂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在他身後,穀凝微微皺眉,“小心有詐。”
咎子昂望著久久無人應聲的人群,道:“當日去過冰封穀的人,速速出來!”
濃濃雲霧下,有三人迎風而起。
他們踏上南天門,對視一眼,單膝跪地後躬身道:“長老!”
三人各自驚疑忐忑,心想在這白玉京弟子的眾目睽睽之下,咎子昂長老總不會真的讓自己三人送死,難道是另有計謀?
咎子昂轉身,“當日冰封穀之事的三人已都在這裏。”
三人抬頭,目中露出驚懼,“長老!”
“長老!我等都是為白玉京做事!”
“何以如此對待我等!”
咎子昂一聽三人哀求麵色更沉,他踏出一步,以莫測步法在瞬息之間出現在三人身後,拂了拂袖,一道狂風席卷將三人推向葉孤城。
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段,這一拂袖便將三名弟子全部禁錮。
墜地聲接連響起,三人落在葉孤城腳邊。
咎子昂似乎不願再看,拂袖道:“帶著他們,滾!”
他心中怒氣難忍,一句話出口並不客氣。
葉孤城不以為意,微側過臉,“是他們嗎?”
穀凝身後,煙行文唯唯諾諾地走上前。
地麵的三人抬頭,看著煙行文,眼睛裏爆發出恨不得啖其肉的恨意,“原來是你!”
“煙行文!我必殺你!”
煙行文被三人的眼神所懾,心中又有愧疚,再抬頭時見咎子昂也正在看著這邊,雙目怒睜中氣勢沉沉令人驚懼,他不由地向後退了幾步,被穀凝的手掌托住。
穀凝側過臉看著他,麵色柔和,“你怎麼了?”
她的聲音輕柔,開口時如麝如蘭,長發微拂正落在煙行文的臉上。
煙行文的身體裏,不知從什麼地方又湧出無盡的膽量和勇氣,“我沒事。”
穀凝的眼神裏,透著說不出的譏嘲。
葉孤城微微皺眉,“究竟是不是他們?”
“是!”煙行文道。
三人的吼聲頓時更加淒厲,一人仰天大叫,“煙行文!我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葉孤城的眼神乍然一凜,孤城劍微顫中化作一道光影。
噗噗噗!
三顆頭顱齊齊飛上天空,落向地麵。
其中一顆頭顱落地,伴隨著一道青煙嫋嫋升起,浮現出一張人臉,嘶聲尖銳,“煙行文!煙行文!”
青煙向煙行文撲去,煙行文大驚中向後倒下。
青煙卻穿透而過,其中的人臉在空中穿梭,向天嘶吼時痛哭不已,粒粒黑色的眼淚從雙目中落下。
葉孤城見此情形,詫異之後方才明白,“這應該就是陰兵的前身了吧,長舌鬼曾說所謂孤魂就是執念,此人生前最大的執念是殺死煙行文,所以此刻會化作孤魂。不過,這化神期的生前執念還無法達到渡劫期化成實質的程度,所以無法對煙行文造成威脅。”
執念集怨氣而生,受鬼差押解,最終進入陰兵之地,最終便成就了萬古不滅的陰兵。
地麵,煙行文滾地求饒,不敢睜開眼睛。
穀凝麵露鄙夷之色,她本就看不慣煙行文毫無膽氣的模樣,此刻則更加不屑。
葉孤城心中感歎,看來這白玉京也不是什麼善地。
他之前和陽關弟子打交道,無不是心高氣傲的劍修,像落羽便是無所畏懼,這煙行文當年也該如此,不知經曆了什麼,會將身上的劍意消磨殆盡。
“事已至此!你該走了吧!”咎子昂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暴戾,下了逐客令。
葉孤城微微頷首,他今日要做的事都已經辦完,是時候離開。不過,他麵露一絲揶揄之色,道:“有件事我方才忘了提醒,尋經略之子尋經寰,在淩雲渡行凶時,已被我所殺!”
他轉身負棺,向傳送陣處走去,能感受到身後天地變色的元力浪潮,顯然是咎子昂已經到了瀕臨暴怒的邊緣。
穀凝嘴角帶著淺笑,瞟了咎子昂一眼,也轉而向下走去。
煙行文不敢去看白玉京中眾人的神情,咬著牙,連滾帶爬地跟在穀凝身後,還要躲避頭頂的陰魂,所以十分狼狽。他知道,此刻如果不走,留在白玉京一定沒什麼好下場。
出了白玉京,一陣時空變幻,葉孤城站在天梯之上。
他的神色不複方才的輕鬆,反而緊皺著眉頭,十分凝重。
“孤城,怎麼了?”身後穀凝走來。
葉孤城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緊跟著走出來的煙行文,道:“今日白玉京的態度有些奇怪。”
穀凝聞言也若有所思,道:“那老頭一開始似乎就是受了別人的叮囑來不情不願地求和,後來暴怒出手,原本已經占得上風又突然罷手,似乎也是接到了某人的囑托,的確可疑。”
葉孤城抬頭,“這掌控白玉京的人,究竟有什麼用意?”
白玉京上,咎子昂一步步走進大殿,猶自帶著不甘的憤怒。
前行數十步,站定在大殿當眾,他躬身道:“主上,葉孤城已經離開。”
大殿前方,一人的聲音似乎從渺遠的萬裏之遙傳來,“我知道了。”
咎子昂站在原地,神情中遲疑不決,腳下躊躇不定。
“還有什麼事?”
咎子昂咬了咬牙,即便心中對這位主上有這數千年來積攢的恐懼,此刻還是忍不住道:“主上,那葉孤城,如何值得您這般對待?”
“你認為我做的不對?”
咎子昂立即跪地,誠惶誠恐道:“我不敢質疑主上決定,隻是門中弟子對方才的事頗有微詞。”
他心中有說不出的困惑,此刻心神警惕,生怕漏過了主上說的任何一個字。
“誅仙殿是世間大禍,葉孤城,是這場大禍最重要的一環。”
咎子昂一聽今日之事涉及誅仙殿,便不敢再問,這三個字乃是天地大秘,他也隻是模糊地知道其中皮毛。這區區皮毛,足以令他畏縮。
“咎子昂。”那道聲音再度響起,“你跟了我數千年,以往從不懷疑我的決策,看來你在這千年來,有不小的變化。”
咎子昂身形一顫,以頭搶地,深深閉上眼睛,“任由主上責罰!”
葉孤城和穀凝現在剛剛走出玲瓏塔。
煙行文亦步亦趨地跟在二人身後,穀凝的臉上不時掠過不耐之色,瞥向煙行文時,有毫不掩飾的厭惡。
又一次走在蜃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小棗切糕!”
“冰糖兒多呀哎!”
葉孤城看著四周穿梭的人影,瞧著他們臉上靈動的神情,還是無法將這些人和幻境聯係在一起。
一旁的穀凝低語道:“這裏,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葉孤城聞言驚詫,正欲開口問一問,前方的人群中閃出一道人影,他的雙眸一掃,頓時定在那裏。
穀凝當即呆住,“怎麼是他?”
她看向身後煙行文,隻見煙行文滿麵的膽怯和顫栗之色。
前方大步走來的,赫然是剛剛死去,化作一縷執念的白玉京弟子!
此刻他龍行虎步,一副富家少爺打扮,在這集市上大搖大擺,臉色紅潤。
竟已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