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揚起的音調,引得左右病房、大廳裏的病號紛紛觀望,不知發生了什麼。
“哦,好。”小飛輕輕應道。
雲芝小姐見吵到了大家,於是輕一轉身,卻是拉住了小飛的手腕,直往後堂走去。看得傷員們麵麵相覷,不禁議論:
雲芝小姐這是怎麼了?
聽話裏的意思,小飛要走?
小飛今天真是大膽,劫將、劫宗的戰場,生生闖了個來回!今早他回來的時候,渾身都是鮮血!
雲芝小姐該不會是,因此喜歡小飛了吧?
倒是有可能,小飛做事勤懇,不計酬勞,今天還豁了性命不要,雖說可能是報恩,但雲芝小姐也看在眼裏不是?
或者說,這小子開始就看上了雲芝小姐?
……
半夜的議論雖然細碎,後堂卻也聽得分明。雲芝小姐臉色微微發紅,卻也說不清自己的心境。
隻能茬開話題道:“你沒殺人就好,我們素雲齋,是專門救人的。”
“嗯。”小飛一如既往的平靜。
雲芝見他答應,嘻嘻笑聲,就招呼在後堂坐下,自顧調配了一下雲晶卡裏的數額,才遞出一張道:“喏,這是三千晶石,你應得的。”
小飛看著伸在跟前的白皙手掌和那一張雲晶卡,有些啞然。撿來的幾張雲晶卡裏攏共就四千晶石,純屬性晶石不到一百。
“我不要,你留著用。”小飛收回目光,繼續看地板。
雲芝想到了前廳的議論,心說不會吧……
見他表情固執,隻好收回雲晶卡,又拿出本裝訂精致的小冊子道:“呐,三階的《卷石訣》,正適合聚氣階段的修煉者,你拿去練唄。”
恰是今天小飛撿回來的那本。
小飛又搖了搖頭:“你拿去賣了吧。”
“你這……”雲芝心裏打鼓,小飛錢也不要,熾訣也不要,難道真的是?
“你……你總該為自己打算的呀。”雲芝十分誠懇,“你什麼都不要,那怎麼行?”
小飛眨了眨眼,思索數息,才緩緩道:“我,我隻要救人!”
我來時為救人,以後,也為救人!
雲芝見說,心底一喜,之前的凝重一掃而空,反而是明明的關切:“呐,我知道你心腸好,但是呢,救人歸救人。你總要有點積蓄,不然怎麼成家立業呢?現在天冷了,你總要添些新衣裳吧?”
小飛的眼眸顫動了一下,輕念了一聲:“成家立業……新衣裳……”
隨後又搖了搖頭,長長的歎息之後,不知為何,鼻子又微微發酸,眼裏淚光閃爍。終於像是想通了什麼,思索再三,像是恢複了某種神采:“雲芝,幫我個忙。”
“唔?”
分辨出小飛話裏的強烈希望,雲芝衝他眨了眨眼:“你說。”
小飛微微閉上眼:“寄幾封信。”
——
蒼雲曆十四年,十二月,燕雲飄雪。
秦府之中,一片肅穆,無數宮女小心伺候著幾位女主人,自從邊境開戰,賀蘭山被炸平一峰,她們似乎就再沒有笑過。而曾經每日歡聚的戰神府小隊,早早各走東西。
幾個月前,長樂城的五位隊員、項鼎、呼延傲絕,都返回了戰神府。秦府之中,隻有莫曉晴、徐青紗、秋凝、秦萱四人,度日如年的等待消息。莫曉晴本要出去尋找,卻被徐青紗勸阻,西北紛亂,戰火連天,正是敵對勢力下手的好時機。
秦飛遭遇變故,言帝必會加倍守護青玄公主,大家已無躲去秋家的必要,不如暫居京中。怎奈相隔遙遠,無數次進宮催問,言帝那邊都沒有明確答複。讓徐青紗等人心頭覆雪,一片冰涼。
好在西北地區打得不錯,才給大家保留了一絲希望。
秦府內雖是人多,卻顯得格外冷清。眼看著接近年關,卻沒有一絲喜慶。賈伯請示幾位女主人,是否采買年貨,隻感覺道道目光似寒霜般襲來,讓他心裏咯噔一跳,如墜冰窟。
訕訕的退將出來,卻聞得府門外一陣熱鬧,出去一看,原來是隔壁的呼延大公子回來過年了。
剛剛似乎遇到了誰,讓呼延傲絕看起來心事重重,全然沒了往日的滾刀肉氣息。他縱馬疾馳,隻在自家府宅前和家人招呼了一聲,便直奔秦府。
看到賈東升,招呼了一句:“賈伯,我找兩位秦夫人,或者秋大小姐、青玄公主,她們在嗎?”
賈伯見他神色焦急,不知是有何事,於是道:“除了青玄公主在宮裏,幾位主母都在廳中呢。”
呼延傲絕下了馬,把韁繩往賈伯手裏一丟,就急急走了進去。幾個月不見,莫曉晴、徐青紗小腹微隆,身子明顯。然而她們形容消瘦,看得令人心碎。與呼延傲絕是老朋友了,這才強撐起一抹微笑。
“呼延,你也是九星劫將了嘛……”徐青紗看到了他的進步,試圖說些輕鬆的話題。
呼延傲絕麵色凝重,點頭“嗯”了一聲,他和秦飛是一個性格,從來不說廢話,也沒有題外話。看得幾位秦夫人,素來剛強的呼延大公子鼻子發酸,虎目之中淚光閃爍,就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放在桌上。
“我進城之前,言帝給我的。”呼延傲絕鐵拳緊捏,顯然已經看過,嘶啞的聲音顫抖著道,“言帝說……請二位夫人千萬忍耐,保重身子,事情未必……未必沒有轉機!”
說出這話來,呼延傲絕自己都是不信。
畢竟似言帝那般絕強的人物,人間界一代帝王,都淚灑當場。
徐青紗心思機敏,早已從這個環節看出事情的嚴重。若是能夠輕易接受的現實,為何不直接告訴?
而要通過呼延傲絕?
莫曉晴、徐青紗、秋凝看著桌麵小巧的錦盒,都猶豫了。落針可聞的大廳裏,傳出明顯的呼吸聲,代表著她們極度緊張。明知道這不是一個好消息,但不想讓心裏的那一絲希望就此泯滅。
那個意氣風發,天下無敵的夫君,究竟遭遇了什麼?
又盼望知道,又害怕知道。
終於,還是性格更為執拗的秋凝探出了手,指尖觸在了錦盒蓋子上——這是一個三層錦盒,類似於飾品盒。
有些賭氣的一下打開蓋子,那第一層裏放著的,是一塊略帶鋒銳的猩紅金屬碎片。才一入目,三名女子就呼吸發顫,身子晃了一晃,扶著桌沿,才勉強站穩。左右的侍女連忙靠近幾步,生怕摔著幾位主母。
這個顏色,莫曉晴再熟悉不過。
隕神兵,血刃!
秋凝玉指發顫,撫摸過血刃碎片,卻因為太過用力,竟被那些微鋒利劃破了手指,頓時鮮血溢出,浸染在血刃碎片之上。徐青紗才要相勸,秋凝卻忽然用力的把那枚碎片抓在了右手心裏,廳堂之內,血光閃爍。
“凝姐姐,你這……”莫曉晴想要相勸,可是才一開口,發現自己泣不成聲,視線也迅速模糊了。
“你說好的,說好的要來娶我呢……”大小姐似乎想用掌心的疼痛,來化解無邊的心痛,銀牙緊咬,帶著不可遏製的憤怒。
左手把那錦盒一掀,一塊扭曲的黝黑金屬,帶著零星的已經幹癟的血肉,頓時映入眼簾。
“……”
秋凝眸子一顫,白皙的肌膚下,經絡躥上抹奇異的鮮紅,一抹從未有過的能量,從身體的最深層爆發出來。一不做二不休,再將第二層錦盒拿開,一枚小巧的銀色金屬名牌正安靜的躺在底層。
不規則的形狀,像是那個人傻傻的、溫暖的微笑。
攻無不克的隕神兵血刃、厚重如鐵塔般的蒼雪玄甲,早已是無數人心中的戰神。可如今都化成了碎片,連同他最強大的護身符,冰冷的擺在眾人麵前。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言帝已經派出軍隊,肅清賀蘭山爆炸現場,調查蛛絲馬跡,務必查清真相!
究竟是誰,敢動我華夏冠軍侯!
誰,敢傷害我的兒子!
——
賀蘭山,瓦羅鎮。
素雲齋裏,雲芝小姐一臉委屈,因為一大早就接到了官府的命令,說在三日之內,爆炸輻散的百裏方圓,不許任何閑雜人等出現。
逾期不遵者,一次勸離,二次立斬!
沒奈何,隻能遣散員工,用空間戒指盡可能收納有價值的東西,準備返回興慶府。一些白條欠款,隻能爛掉了。
好在前段時間有小飛撿來的幾千晶石,才沒讓雲芝小姐虧得血本無歸。
除了藥材隊的李大哥曾是雲芝父母的老相識,受托在此照顧雲芝小姐,其他人都是臨時招聘。這瓦羅鎮的買賣沒得做,李大哥要養家糊口,自然也得投往別處。
眼下鎮上往來的兵將,正在催促民眾快速離去。
素雲齋的總部建得十分雅致,顯然投入不少,此刻帶不走、賣不掉,虧損也大。
“你喜歡這裏?”其他的醫師、夥計都走了,傷員也都請車隊拉回興慶府醫治,隻有小飛沒個去處,也沒說有什麼計劃,還留在素雲齋看著發呆的雲芝小姐。
“嗯呐……”雲芝小姐眼底十分不舍,委屈巴巴的嘟囔道,“我從小立誌,要救死扶傷。可是天資愚鈍,醫術粗淺。好不容易求得父母,才給了我獨當一麵的機會,沒想到……”
她說著,又婉兒搖頭,衝小飛展顏一笑:“沒事啦,這裏拆了就拆了。多虧你,我還剩好多錢呢,嘻嘻,咱們可以去興慶府開醫齋呀!”
“嗯。”小飛點了點頭,顯然並沒有打算離開,似乎想到了什麼,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在這等等我,我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