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芝看著他的背影,想起在幽暗密林前的事,忽然怕他再也回不來,固執的喚一聲:“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漫天飛雪當中,小飛腳下頓住,像是分辨出了女主人的情緒,半轉回身,向來沒有表情的眼眸,極少見的透出一抹溫柔:“放心,就在鎮上,十分鍾。”
“唔……”雲芝還是有些擔心,又相信小飛不會騙自己,才衝他盼盼的一笑,“好吧,我等你。”
小飛離開之後,這素雲齋空空蕩蕩的,便隻剩下雲芝一人。
她幹淨的眼眸看著充滿回憶的園子,雖然隻有短短的四個月,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受傷的傭兵嘴裏,聽到許多令人驚奇的故事。從往來客人的口中,了解到柴米貴賤。
一邊想一邊等,果然沒幾分鍾,素雲齋外就出現了小飛的身影,正在備好的馬車邊衝自己招手呢。
雲芝脆生發笑,就像一隻輕鵲,幾步跑出來,好奇的問道:“你幹嘛去了……唔,你鎖門幹嘛,這裏都要拆了,官兵要在這裏重建營地呢。”
“萬一,沒被拆呢……”小飛鎖了屋門,嘴角難得勾起一絲微笑的角度。接著請小姐上了馬車,自己則是坐在車頭,留戀的看一眼這靜謐的軒榭,輕吸一口氣,駕車而去!
馬車離去之後沒過多久,一名身披黑色明光甲的將領縱馬而至,一個翻身落下馬來,竟得往來之人紛紛側目。
將領身材高挑,幾乎拖地的披風下是凹凸有致的身材,竟是一名英姿颯爽的女將!她手裏捏著一張信箋,寫著“勿動素雲齋”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除此之外,還有一枚黝黑的金屬令牌!
蒼雪城,玄雪令!
女將到來之後,才是腳步轟轟如雷的一隊步兵,抓著左右未走的人一打聽,才知素雲齋是一處醫館,在鎮子東西都建有房子,一主一仆架車往東,走了有半個多小時。
“素雲齋一應物品,不得擅動!”女將鏗然下令,“違令著斬!”
軍令一下,翻身上馬,一人一騎,直往鎮東大道追去。將士們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一問起來才知道:說是素雲軒有個夥計,拜托軍士向長官傳了封信,結果就這樣了。
然而這個時間離開賀蘭山的車隊馬隊何其之多,道路擁擠不堪,一路上影影重重,哪裏還分辨得出素雲齋的馬車?
一直追出賀蘭山地區,興慶府遙遙在望,看著大道上的車水馬龍,女將難免歎了口氣。又拿出一本寫著《飛羽刀法》的冊子,與那信箋的字跡比對,鳳目之間閃現出明明的驚喜。也不回賀蘭山軍營複命,碰見了後續部隊叫傳個話,便孤身一人,前往興慶府找人。
且說素雲齋的主仆二人晃晃悠悠回到興慶府,天色已經全黑。
城外城內,兵將往來頻繁,不過聽說,蒼雲軍在最初的敗退之後,反而殺得諾魯克人大敗虧輸。
雲芝注意到,自從離開賀蘭山,小飛就心事重重,說話也心不在焉。好在他做事熟絡,直接找就近的客棧定了房間。今天賀蘭山出來這麼多人,稍有遲誤,怕是要睡大街。
顛簸了一天,雲芝感覺骨頭架子都要散了,外麵風雪甚疾,讓她忍不住走快幾步,見小飛的頭發上都是雪碴子,好笑的替他拍了拍:“你飯量大,你去和掌櫃的點菜,我請客!”
手上擁有幾千晶石的“巨款”,雲芝底氣十足。
馬車自有店家安排,兩人尋了張桌子坐下,小飛問了問夥計,卻隻點了羊雜煲、釀皮子。雲芝哼聲道:“我不吃羊肉,我也不吃辣!”
“唔……”小飛眨了眨眼,才又點了其他幾個菜品,等飯菜的間隙,小飛才輕聲問道,“小姐,你不是興慶府人吧?”
雲芝不知他是幾個意思,心裏有些發慌,眨了眨眼:“唔?”
“這裏沒人不吃羊肉,沒人不吃辣。”小飛的判斷依據,飲食似乎占了很大比重。
雲芝啞然,見他沒有繼續問下去的興趣,才鬆了口氣。各懷心事的吃過晚飯後,又商量了一番開醫館的事。城裏競爭激烈,沒有特別出名的大夫坐鎮,恐怕很難生存。不過素雲齋前幾個月在瓦羅鎮打下了基礎,不用太過擔心。
最後互相鼓勁,爭取在過年之前,開張大吉!
次日,漫天大雪,天色有些昏暗。
興慶府又經曆了一場大戰,城內待租的鋪麵很多,兩人合計,還是在西區比較好。往來賀蘭山的傭兵團基本都在西門廣場集結,如果能在西門廣場旁邊談得一間鋪子,無論是出售丹藥,還是做門診,生意必然紅火。
來到西門廣場一看,已經有好多老板捷足先登,幾乎沒有可供選擇的餘地。
“隻剩下一間了啊……”雲芝小姐左右打量周邊,這廣場旁邊都是旺鋪,倒沒有太多講究,無非是看看怎麼裝卸藥材,平日垃圾清理之類。
小飛見很多人也在張望,為免被人截胡,徑直走入了這間兩聯鋪麵,後邊還連著堂屋、小院、閣樓,的確是套好房子。
房東請了個師爺在此間擺了張桌子負責,倒是好說話,幾句話就談妥了鋪租,一年兩萬金,折算晶石,也就兩千而已。
說是兩千而已,雲芝小姐難免心疼,雲晶卡裏的錢減掉一年房租,剩下幾百塊,算上裝修等等,就隻夠吃飯的錢了。
正在和師爺簽訂房租,外頭忽然傳來一串腳步聲,抬眼一看,一彪氣息悍烈的大漢快步衝至,還沒進門,領頭一人就遠遠吆喝一聲:“東家,這屋子,咱金雕傭兵團租了!”
七八個人氣勢洶洶,根本沒有顧忌雲芝、小飛的意思,直接走進來,前前後後看了一遍。覷得桌邊愣著一雙年輕男女,咧嘴嘿嘿一笑:“怎麼茬,還要爺爺請你們走?哎呀這小姑娘長得真好,留下來也不是不行……”
金雕傭兵團的幾人哈哈大笑,目光灼灼的往雲芝曼妙的身子上看去,這幫如狼似虎的漢子甚至發出喉嚨吞咽的聲音。
“這位團長。”小飛不亢不卑的道,“我與東家合約已簽,還請貴團別處去尋房屋租住。”
“喲嗬?”大漢像是看到了什麼極有意思的事,臉上浮現出一股獰笑,一把抓過桌麵的租房契約,當著諸人的麵撕成了碎片。然後一臉蔑視的看著小飛道,“呐,房租契約沒了,你們可以滾了!”
雲芝見他們咄咄逼人,有幾個亦是劫將修為,連忙拉了拉小飛的手腕道:“算啦算啦,咱們去後邊的巷子找找看吧!”
“……”小飛嘴唇動了一動,眼神危險的掃視一眼,正打算離去,冷不防跟前大漢忽然一巴掌打過來,暴喝一聲:“小兔崽子你什麼眼神!看什麼看!”
饒是小飛反應靈敏,立即抬臂格擋,還是被一掌扇得側飛而出,一下摔出了大門外。這領頭之人乃是高階劫將,一掌之重,震得小飛頭暈眼花,嘴角溢血,滾倒在雪地裏。雲芝慘叫一聲,連忙趕了過去。
想要扶他時,他已經自己掙紮站起,右手心下意識的一握,像是要抓住什麼,可是卻握了個空。虛界時靈時不靈,今早取出玄雪令,已是運氣。
雲芝握著他的手,察覺他脈象穩定,才鬆了口氣。隻是小飛呼吸起伏,臉上又恢複了之前的冰冷。雲芝想要拉他快走,但是竟沒有拉動。左右已經有人圍觀過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金雕傭兵團的幾人則是堵在了門口,一副消遣的模樣,根本不把眾人放在眼裏。
然而注意到小飛殺人的眼神,為首的大漢暗哼一聲,上前兩步;“還看,信不信爺爺把你眼珠挖出來?”
小飛的手又握了握,依舊沒有成功。
他刻薄的抿著嘴,胸腔明顯起伏,平靜了許久的內心,怒罵了一句:操……
“還看!”大漢見小飛直直盯著自己,頓時心頭火起、惡從膽生,搶步上前,又是一耳光扇至!
雲芝心有防備,瞬息間踏前一步,雙手閃起一片淡藍色的輝光,正要奮力防禦,纖纖柳腰卻被小飛一抱,扯到了身後。小飛取不出兵器,一手抱開雲芝,一手勾勒出一個蓮花焰印——
轟!
鋪子門前發出一聲爆響,一雙年輕男女倒摔而出,在雪地滾出去老遠。那大漢兀自站在原地,有些疑惑的嘀咕:“這小子的骨頭,怎麼這麼硬?嘶,打得老子手都疼了。”
“小飛!”雲芝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跟班倒在血泊中,心疼的喚了一聲,幹淨的眼眸溢出星辰般的淚水,也不顧自己身上的擦傷,連忙爬起來,過去看他的傷勢。
小飛仰天躺倒,漆黑的眸子看著萬千雪花飄落,想起蓮花焰印曾經的攻擊強度,嘴角滿是苦澀。
忽然喉頭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濺得臉頰、脖子後都是。
雲芝心裏發慌,連忙取出一枚形潤色滿的丹藥往他嘴裏送去,小飛卻淒慘的笑笑:“小姐,我……我是個廢人,不配你這麼好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