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已下,聖駕離去。
城下將士自行收治傷員,打掃戰場。秦飛還愣在原地,思索那傳旨的人是誰,卻見方文清屁顛屁顛的往城裏跑去了。
秦飛挑了挑眉,也不睬他。這沙場灰塵大,秦將軍心疼妹妹,先讓秦萱回了秘境。
雁長歌尋過來,心裏沒個準數,滿臉苦澀的看著這位小學弟,眼神擔憂的道:“你可太讓人驚喜了。”
秦飛推上鐵麵,用力眯了眯有些困頓的眼眸,咧嘴一笑:“那必須的!”
“……”雁長歌額冒黑線,想來這的確是秦飛的固有風格。橫豎已經這樣,不如放開心緒,就拉著秦飛去與兄弟們相見。
川軍將士見是秦飛來了,一個個興高采烈,喧嘩起來。半年前在劍閣過的除夕,多有熟悉的麵孔,秦飛也熱情的和大家打了招呼。才知道川軍將士把得上昆都戰場,歸結為自己出了力。
事實上全由呼延大將軍做主,秦飛一句話也沒提。
倒是沒有必要解釋。
下午就在西大營放出莫曉晴等人,和川軍弟兄吹噓些苔海之戰的精彩,引得將士們叫好連連。隻是提到慘烈之處,不少漢子偷偷抹了眼角。王朝盛世,必然由無數的犧牲堆砌。
閑聊一番,不覺天暗。
大家本想留下來,嚐嚐燕雲城的犒軍宴席,可一名身穿灰色錦衣的中年文士出現在了眾人麵前。中年文士目如點星,眉似藏鋒,長發間略有銀絲,倒是與下巴上的鬑鬑白須相得益彰。
華夏謀絕,蒼雲丞相——方淩雲。
方淩雲比一年半之前變化不多,嘴角噙著一抹智珠在握的微笑,一眼看去,便似看穿所有。
他來時無人通報,突然出現,倒是把雁長歌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讓位,口稱:“拜見丞相。”
帳內諸人紛紛行禮,方淩雲卻是有意無意的多看了秦萱幾眼,眸子裏閃過幾分難名的光芒。旋即淡淡一笑:“無須多禮,我來,找秦飛有點事。”
莫曉晴等人心頭一緊,徐青紗眸子裏是明明的警惕,眼前看似風輕雲淡的中年文士,是針對秦飛的布局者之一!
秦飛安慰的看一眼晴兒、青山,不著調的笑聲:“說起來,丞相對我也有知遇之恩,正愁沒機會報答呢——今晚上,可得多敬你幾杯!”
當初與莫曉晴到達茶江鎮,正是尋方丞相走了後門,才拿到了入學號牌。方淩雲半轉回身,眼神往外一領,同時又道了一句:“這位秦——青玄姑娘,也一起來吧。”
“唔……”小女生眨了眨眼,看不出有特別的表情,見哥哥點頭,才小心的跟在秦飛身後,隨方淩雲離開了大帳。
走在夕陽西下的軍營裏,方淩雲並沒有說什麼有營養的話,之於南線戰事,他最訝異的,不是擊敗李公蘊,也不是收複苔島,更不是識破魂族詭計——而是算計了神木、彩雲。
秦飛不解:“建立李朝,隻是我娘子臨時起意,我隨口慫恿,為何卻最受丞相看重?”
方丞相笑容淡淡:“李公蘊者,南疆萬年無一的梟雄。他若當了皇帝,便再無可能威脅華夏之地。”
就那一畝三分地的破事,足夠他忙活一輩子。
秦飛恍然點頭,真不知青紗、方丞相的腦袋是怎麼長的,能考慮得那麼長遠。咱隻是覺得李公蘊這人還行,蘇祿忒惡心,滅了算了!
“這麼說,昆都、苔島,丞相其實都有必勝的把握?”秦飛忽然反應過來,眼眸一眯,鄭重問道。
方淩雲眸子裏閃過一絲玩味,此時正行到一間清淨的營房門前,他衝秦飛輕輕點頭,故意擺出來幾分倨傲:“對,必勝!”
若是換個人說話,秦飛肯定會覺得對方是在吹牛逼。昆都周圍都沒援兵了,神木教眼看著就要破開秘境,你咋個必勝?
苔島一戰,東海水師、夢江水師損失殆盡,二十餘萬將士葬身大海,你憑什麼必勝?
秦飛似乎想到了什麼,眉心緊皺,愣愣的看著方丞相。感覺有好多問題要問,卻不知應當先問哪一個。
“想不通?”方淩雲淡淡笑聲,不知是嘲諷還是關心。
看得秦飛點頭,才抿嘴輕道:“昆都桂郡一線,有我朝一員上將坐鎮,便是再給李公蘊十倍兵力,也絕無可破!”
“……”秦飛驚得微微張嘴,腦海中迅速找尋,卻翻不出對應的人物。很顯然,驃騎大將軍呼延傲絕,隻是蒼雲帝國的明牌,方丞口中的神秘上將,才是真正的底牌!
究竟是誰?
方淩雲沒有告訴他的打算,轉而說起苔島:“你覺得,苔軍的戰力如何?那坐鎮苔島的倭族人,戰力又如何?”
“除白將軍外,都很一般。”秦飛憑著自己的感覺回答道,心裏忽然躥出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卻說不清是什麼。
這時候又聽見方丞相道:“我在算計你,你知道了?”
“唔……”秦飛怔了怔,“知道啊。”
心道您也好意思明說,秦爺真有點拎著你爆錘一通的衝動。
方淩雲眼裏卻閃過一絲寒光:“你覺得,我算計白衝,有難度麼?”
……
秦飛猛的瞪住了眼,表情變了又變。套在自己身上的彌天大局,皆由方丞相等人設計,步步連環,環環相套,幾無破綻。憑他們的智計和修煉等級,耍一點手段,讓白衝投誠簡直輕而易舉。
“無非是,嗬嗬——”方淩雲似有所慮的向屋裏看了一眼,才接著道,“湊了巧,為你鋪路罷了。”
鋪路,鋪路……
秦飛呼吸有些急促,咬著牙道:“既然有把握,為何還讓兩支水師的二十餘萬兄弟葬身苔海?”
“……”涉及此問,胸有溝壑的方丞相亦陷入了短暫的猶豫,疾閃的目光最終恢複一片淡然,表情輕鬆,語調輕緩的道:“這個問題,你不需要考慮。那是以後太子殿下,才需要考慮的。”
太子殿下?
秦飛拳心緊捏,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發抖,卻始終想不通其中關節。卻見方丞相目光往營房裏一領,目光透出少見的柔和道:“進去吧,你想見的人,正在等你。”
秦飛、秦萱同時一怔,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營房之內,隻聞得一個平淡的呼吸,靜得像秋日湖水,不起一絲波瀾。方淩雲則是負手站在營房門口,並沒有進去的意思。
秦飛發現妹妹淡漠的眼眸裏,似乎又一點漣漪,安慰的笑笑,便主動拉著她的手,兩人並肩而入——
這是一件普通的營房,沒有特殊的裝裱,也不見得多寬敞,就像尋常人家的客廳,被簡單收拾了一下。
主位上坐著一名黑衣墨冠、鬑鬑有須的中年人,身形板直,隱隱透出些鋒銳之氣,隻是舉止間的從容淡薄,又顯現出一些其他的氣質。
一語概之,帝王之氣!
“溜那麼快,換衣服呢?”秦飛看著這有些熟悉的麵孔,並不畏懼的調笑道,和秦萱坐在了一邊。
那人目光淡淡,卻看得出來是在壓抑著什麼,看了幾眼秦飛,才仔細打量了一番秦萱,微微頷首:“秦飛,你做得很好。”
秦飛心裏抽搐,出生入死的,能不好麼?
見妹妹有些不明所以,於是有些沒好氣的看著那人道:“說吧,我們該稱呼你什麼?飛羽哥?陌叔叔?或者是,烈魂?”
“哈,哈哈……”主位上的人看著氣鼓鼓的秦飛,不免淡淡發笑,眼眸之中多出了兩分慈愛,“你覺得呢?”
這又是一道考驗了。
秦飛眯了眯眼,看向他的目光裏,甚至多了幾分寒冷,咬著牙道:“我這次來,不是再被你設計,被你考驗的!”
……
營房裏,蒼雲帝蒼言微微一笑:“生氣了?”
“屁話,擱你身上,你不氣?”秦飛沒打算給蒼雲帝麵子,憤怒表擺在了臉上,“我還納了悶,巴爾喀什的冶煉廠,平白無故為啥就少了大半守衛,蒼雪主帥為啥會那麼意外的被伏擊,我一離開蒼雪城,就遇到了晴兒……”
秦飛一路數落,蒼言一路點頭,臉上的笑容愈發明朗,可是在一些事項上,他卻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看他數落得差不多了,才道:“若非如此,你如何立足?”
“唔……”秦飛星眸發顫,猛然想到了其中關鍵。彼時太子已立,汪皇後一方勢力強大,若是直接將人接回,說這是大皇子。
得,極有可能,某一天就死於非命。
“不過你小子……”蒼言表情啞然,“為何不老老實實待在戰神府,非要逼得朕——逼得我接二連三更改計劃。”
秦飛想起心中的疑惑,聲音有些按不住,直言問道:“那你告訴我,若我不出戰,昆都一戰如何拒敵?苔島如何回歸?”
“我有許多後手,隻是你未曾發現罷了。”蒼言聲音淡淡,透著無比的自信,“哦,被你發現過一次,在秋家的時候。”
去年的秋家年會,為了克製重霄宗,安排了莫問、江佐城、葉軒三人到場,不料讓秦飛搶了先。其他事項,極有可能是類似的狀況。
秦飛沒打算由著言帝敷衍,眼裏透出些許凶光:“你說!”
說不清楚,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