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之際,彭太後和郭公公趕到鹿鳴園,轎子輕飄飄,進入園區直奔觀獵台而去。
說來也挺悲劇的,堂堂一太後竟要四處奔波滅火。
皇宮之中規矩最多的就是東宮,除了皇子、近衛、太監,是禁止其他男人入內的,所以彭太後想要找大臣議事,就隻能在東宮之外。
鹿鳴園就是她接待大臣的場所。
許凡一家人吃飽喝足。遠遠看到鳳轎駛來,梅思暖和鄭氏都有些惶恐,想要起身迎接。
許凡拉了梅思暖的手,讓她坐下:“踏實坐著,對她太和氣反倒不好。不要慌,待會兒按照我教你說的話來說。”
轎子直接停在了觀獵台下。郭公公扯了簾子迎了彭太後下轎,兩人齊齊朝台上看去。
許凡大腿翹在二腿上,氣鼓鼓地側目朝他們看來,隻看了一眼又扭過頭去,一副桀驁模樣。
郭公公不免歎道:“這小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仗著自己是臥龍先生的徒弟,毫無規矩可言。”
彭太後倒並未生氣,淡淡笑道:“年少輕狂,讀過他的詩詞就知道了,這般橫衝直撞才符合他的性格。十六歲臥底梅家,和梅擎天扳手腕,謀雷帝入局,又是臥龍先生的徒弟。這般能耐,天師府那群新苗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他再狂十倍,我也容得下。”
郭公公捋了捋拂塵:“看樣子是來興師問罪的。也不知出了什麼變故。”
兩人登上了觀獵台,彭太後的目光從許凡、梅思暖、梅思寒、鄭氏身上依次掃過。
最終把目光定格在梅思暖的身上,笑盈盈讚歎道:“你就是梅思暖吧,難怪能讓許大人癡心一片,原來是個天仙般的人。”
梅思暖打量著這個大周真正的掌權者,對方和藹可親的麵貌讓她感覺心安不少。
她總覺得自己不起身行禮太過失禮,但許凡交代她不要動,她便隻能坐著不動。有些手足無措地點了點頭。
許凡冷笑道:“若非我師傅留給我了一些保命的手段,我家娘子現在已經死了,您也看不到她了。”
彭太後微微蹙眉,詢問道:“發生什麼了?”
許凡揚了揚下巴:“思暖,你告訴她。”
梅思暖怯怯地回道:“有人使用咒殺術殺我,我身受重傷差點身死,幸虧我相公用開陽離隕丹保住了我的魂魄,又用臥龍前輩的神丹修複了我的肉身才將我救活了過來。”
彭太後心裏咯噔一下:“難不成是千萍動手了?”
這事情難辦了,她兩個時辰之前才答應許凡會保證他一家人的安全。天一黑人就出事了。這不是言而無信嘛……
這婚事才剛剛談妥,聖上甚至把陽霧鎮讓了出來……此事是絕對不能反悔的。所以也決不能讓許凡懷疑到千萍郡主的頭上。
然而千萍郡主擁有【三品咒言骨】的事,是人盡皆知的,根本就瞞不住。這件事又該如何收場呢?她頓時感覺頭大了一圈。
一旁的郭公公也是眉頭直皺,不過他卻未懷疑到千萍郡主頭上,在他看來千萍郡主雖有殺心卻無膽量。
他更懷疑的是黃璃郡主。太後對她太過寵溺,近些年來黃璃郡主的行徑越來越誇張了,忤逆太後的事時常發生。若是黃璃郡主下的手,那這件事就更加麻煩了。
讓他們意外的是,許凡緊接著說道:“施咒者叫吳恒,應該是聖上的禁衛軍。”
“聖上的人?”彭太後頓時就愣住了。
“我娘子看到了施咒者遭到反噬的畫麵。”
許凡看了眼梅思暖,示意她說話。
梅思暖道:“對我施展咒殺術的人似乎對我的信息掌握有誤,故而咒殺術未能成功,遭到了反噬,我看到了施咒者受邪神懲罰的畫麵。”
“畫麵之中施咒者的一條胳膊被邪神吞噬,旁側裏有人呼喊了他的名字,稱呼他為吳恒。”
吳恒?這個名字聽都沒聽過。這事兒就奇怪了。
聖上怎麼會對梅思暖動手呢?即便許凡的背叛讓聖上勃然大怒,他也不可能把氣撒在梅思暖頭上啊。
“你們是怎麼判斷出吳恒是聖上的禁衛的?”
梅思暖道:“吳恒的手臂上帶著金絲軟甲,指頭上戴著指虎。我相公說這是皇宮內的禁衛軍才有的裝束。”
她這麼一說,彭太後就有點心虛了,戴金絲軟甲和指虎的人可不單單隻保護聖上,東宮的禁衛軍也是這副打扮。
她立刻懷疑到了黃璃郡主的頭上,頓時怒火中燒,但表麵上卻不動聲色,說道:“聖上聽說你下午時來鹿鳴園見我,發了好大的火。對梅思暖動手,隻是想給你個警告而已。不過我們剛才已經談妥了,他把陽霧鎮給你,我把丹青生給他,他絕不會再對你動手了。”
“警告?”
彭太後揣著明白裝糊塗,順勢往聖上身上潑髒水,許凡自然得配合一番。
他一巴掌把青石桌拍成了兩半,怒氣衝衝道:“好厲害的警告呢,竟然要殺了我家娘子,大周就不怕承受我師父的雷霆震怒嗎?我告訴你們,大周的七位不律一起上,都不一定是我師傅的對手。”
許凡這話是在吹牛,彭太後也知道他是在吹牛。
臥龍先生的實力到底如何,尚且是個謎。之前詢問過許凡,他的回答模棱兩可,現在豪言能鬥上七位不律,怎麼看都是在虛張聲勢。
彭太後不會點破,她歎了口氣道:“是我疏忽了,聖上也是錯估了你娘子在你心中的地位,把她當成一個梅家人來看待了,若是梅思暖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聖上是絕對不會對她下手的。”
她滿是歉意地看向梅思暖,說道:“讓你受驚了。今日見過許夫人,我便覺得封你為三品淑人實在是委屈了。當封為一品浩命夫人才對。這次和千萍郡主的婚事你也參與其中好了,我來做媒,一媒雙娶,你和許公子重新拜了天地、高堂。做一對光明正大的夫妻可好?”
這話說到了梅思暖的心坎兒裏,她的眼睛頓時像星星一般亮了起來。
許凡心中感歎,不愧為彭太後,把人心拿捏的死死的,才見了梅思暖一麵,便將她內心最大的欲望給看穿了。
名分——這是梅思暖最渴望的東西,尤其是許凡決定要娶千萍郡主之後。
她看向許凡,眼中滿是期待。
許凡卻不動聲色,冷著一張臉,讓梅思暖的心情沉入了穀底。
許凡冷聲道:“敢問太後,您想和聖上鬥到什麼地步?”
彭太後微微錯愕,沒想到許凡會問出這個問題來,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她含糊其辭道:“母子之間怎談得上一個‘鬥’字?”
許凡撇了撇嘴:“這可不行啊,我必須得知道太後的決心才能幫您部署。”
他看向彭太後,眼中滿是瘋狂之色:“我這個人向來是睚眥必報的,惹到我的頭上,就是天王老子也別想好過。所以太後還是告訴我您的決心好了。若是您優柔寡斷,還顧及母子的情分,那咱們之間就沒有什麼好合作的了。”
這話聽起來是在向聖上宣戰,彭太後心中掀起波瀾,這小子還真是膽大包天了,好似從來都沒把王侯將相看在眼裏。
她不免有些好奇,那個名叫青樹的偏遠小鎮,到底是何光景?竟然養出了這麼一個有梟雄心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