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女皇帝

彭太後被他所感染,沉吟許久,眼中崢嶸乍現。

她的聲音鏗鏘,飽含著一腔的熱血,躊躇滿誌,又頗為心酸。

“我掌權二十載了,雖未能幫大周開拓疆土,但卻讓大周的子民安居樂業,榮享太平,國運昌而經貿榮。”

“即使邊陲小鎮,荒漠之所,隻要稍微勤懇,便衣食無憂。下養無長孤兒,上孝寡居老者。我用二十年,將大周從南蠻荒域變為富庶之地。”

“可那些好勇鬥狠,曾經開疆擴土,居功自傲的遺老們,卻僅憑聖上拿下梅家這一件事,便將我二十年的功勞抹去,說我這二十年是上效遺策,碌碌無為,蹉跎了歲月,鈍挫了大周軍的銳氣。”

“我心中不服。”

彭太後的聲音陡然變大,眼中怒火熊熊。

“‘周九官骨製’是立國之本,但此一時彼一時,不律強者互相牽製。諸國皆不願再紛爭,數十萬異骨大軍,所耗軍費需傾盡一半國庫。然百年無戰事,異骨大軍壽終而亡,所費資源便是打了水漂,白白虧損。”

“若把錢都用在民生建設、術法科研之上,贏民心所向,使異骨大軍人勝在精貴。我大周的實力隻會越來越強。何談積弱一說?我想要裁軍,何錯之有?”

“一群老臣,目不過三尺,守著昔日榮譽過活。豈知他們半截身子入了土,這百年的王朝,他們隻畫了一筆而已,而我要謀劃的……是千秋萬載的基業。”

彭太後侃侃而談,許凡心中震撼,眼前這個瘦弱的婦人,身上竟有如此巨大的能量,經世治國的心,宛如岩漿一般滾燙。他不禁刮目相看。

二世為人,“得民心者得天下”,“科技興國”這兩個詞已經深深印在了他的骨子裏。

他非常讚同彭太後的治國理念。

然而,在這個世界,皇族血脈、正統、撥亂反正,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

即便程王爺、鄭華、王攸等有識之士和彭太後有類似的見解,他們也不敢逢迎,忠君是一道他們無法打開的枷鎖。

彭太後非正統,故而,她的一切見解和主張,都必須是悖逆的——至少在將她推翻之前,必須是悖逆的。

彭太後冷靜下來,聲音柔和了許多,但這柔和之中,卻殺機四伏,她清雅的眸子似黑曜石一般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所以,我必須爭,爭朝堂之上的話語權,爭天師府的控製權,爭天下大事的決斷權。”

“我會像之前二十年一樣,不斷的削弱遺老的權力,擠壓他們的生存空間,直到他們在朝堂再也說不出話來,直到我的政見暢通無阻。”

“至於聖上……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他都不過是傀儡而已,我的傀儡,又或是遺老們的傀儡。”

“所以你若想恨,便恨那些遺老。他們躲在聖上身後,挑唆聖上站在我的對立麵,才導致了如今的局麵。才讓你娘子身處危機之中。”

許凡沉默了,聽起來彭太後始終都沒有放棄忠君思想,她雖然把持朝政,但卻始終不敢逾越雷池一步,甚至想要保住聖上。

這正如李掌櫃所說,他們畢竟是母子。

彭太後也沉默了,她回想起二十年前,她抱著尚是嬰孩的程炫,坐在龍椅之上,一次又一次的告誡自己:“不要殺了他,把他當成我自己的兒子吧。我好好把他養大,他會認我這個娘的。”

然而,程炫的血脈,注定了他要爭奪那張龍椅。注定要和彭太後站在對立麵。也逼著彭太後涼了一顆心,冷了一腔血,變得愈發不擇手段。

許久之後,許凡終於開口,語氣之中半是調侃,半是輕蔑:“挾天子以令諸侯?您的魄力還是不足呀。”

彭太後愣住了,郭公公愣住了,梅思暖等人全都愣住了。

都挾天子以令諸侯了,魄力還不足麼?

許凡語不驚人死不休:“廢了他自己稱帝不好嗎?做個女皇帝如何?”

“女皇帝?”

這三個字在彭太後心頭炸響,讓她仿若一口氣喝下了一整壇烈酒,整個人都有些發懵。

在她四十九年的人生曆程中,在她執掌皇權的二十年中,這個詞從沒出現過,不管是聽自他人之口,還是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一次都沒有過。

這個世界,女人和皇帝是不搭邊的。

女皇帝?

這個字眼是如此的鮮亮刺眼,讓她不敢直視。

可她心中深埋的一顆種子卻生出了幼苗,破土而出。

那禁錮著她思維的天地君親師,在這一刻都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郭公公的嘴角抽動的猶如織機中的梭子,他看向許凡的眼神改變了,由不屑一顧變為了驚歎和感激。

他沉眠許久的野心躁動起來,一切都平平無奇的朝堂爭鬥,從這一刻起變得光芒萬丈。他老朽的身體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讓他血脈賁張。

女皇帝。

若是彭太後能夠稱帝,那他這個東宮大總管,便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閹人或許也能手持玉板,像其他大臣一般,站在朝堂之上。

氣氛凝滯了。

許凡看到了彭太後眼中新燃起的火種,然而彭太後似乎在瘋狂壓抑這種欲望,她搖頭道:“公子說笑了,一介女流,如何能稱帝呢?天下人不會認的。”

許凡擺擺手:“天下人庸庸碌碌,吃飽喝足即可,誰做皇帝,他們不在意的。”

“事在人為,隻要您有這個念頭。到了時機成熟之際,甚至無須您費心,手下的人自然會為您黃袍加身的,到時候您推都推不掉。”

“關鍵在於……您得有這魄力,有這顆當皇帝的心。”

彭太後笑了起來,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許凡的話讓她撥雲見日,更讓她對眼前這個少年,有了一絲懼怕。

她發現這小子好似天生反骨,皇權在他眼中沒有絲毫威嚴。

她抿了抿嘴,略帶調侃地問道:“這皇帝之位,公子是看不上的吧?”

許凡一臉不屑:“彈丸之地,我當然看不上眼。”

他仰頭看向滿天繁星,自信又狂妄,慷慨激昂地說道:“我的誌向在漫漫星河,宇宙洪荒。是不滅,是永生。是橫推萬萬裏無人可敵,是曆經萬萬載名耀蒼穹。大周,不過是我的起點而已。”

一番豪言,刺破天地,刺破古今。

這話即便是從雷帝口中說出來,也會顯得有些誇張。

但不知怎的,從許凡口中說出來,竟讓人覺得有那麼一絲可能。

雷帝的強大,是可以解釋,可以讓人理解的。

而許凡卻讓人捉摸不透。

他的思想遠超這個時代,如一條狂龍翱翔天際,輕鬆掙脫一切枷鎖。

故而,他誇張的誌向,聽起來竟不可笑,反而叫人期待。

彭太後放心了,許凡在她眼裏變得愈發可愛、可敬。

她笑道:“‘他朝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原來,此詩的誌向比我們想象的還要高。我就恭祝公子有朝一日能踏入仙人境,修成不滅身,成為司管天地的青之帝王。”

許凡笑問:“太後有稱帝之心了?”

彭太後道:“你連天帝都敢做,我做個女皇帝也未嚐不可吧?”

兩人相視一眼,皆朗聲大笑。

許凡抓了梅思暖的手,深情款款地說道:“娘子,做個一品誥命夫人,讓我再娶你一次,好麼?”

梅思暖開心的差點哭出來,眼眶紅了,抿著嘴吐出一字:“好。”

彭太後暗暗鬆了口氣,開始思考如何將梅思暖遭遇咒殺術這件事的影響消除。

就在這時,一個小太監心急火燎地跑上了觀獵台,郭公公迎了上去,那小太監低聲給郭公公彙報了一番,郭公公的臉色頓時就變了,變得迷惑、複雜起來。

彭太後皺眉問:“什麼事?”

郭公公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黃璃郡主發生了意外,身受重傷,性命垂危。現正在天師府救治。”

“什麼?”彭太後驚詫地瞪大了眼睛。第一感覺是,“這丫頭又在玩什麼幺蛾子?”

旋即又有些擔憂。

黃璃郡主是彭太後親手養大的。

彭太後膝下無子女,禦州王是她的親弟弟,最了解她的心思,主動將小女黃璃送於宮中陪伴她。

縱然黃璃刁蠻任性,屢次有忤逆之舉,每次都惹的彭太後勃然大怒,但彭太後最多隻是打上幾巴掌,說幾句狠話,心很快就軟了,從來不願重罰的。

如今,聽說黃璃生命垂危,她的心立刻就懸了起來。

她對許凡說道:“許公子,你帶家人入住‘四季青院’吧。我保證你們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後宮出了些變故,我得去看看。”

許凡點頭應下,恭送彭太後離去。他駕駛著馬車拉了家人,朝著“四季青院”奔去。

四季青院是彭太後為許凡準備的府邸,緊鄰著皇宮。

路上,梅思暖問道:“相公,我們到底是哪一方的呀?是聖上的人?還是彭太後的人?”

許凡笑道:“你相公我可不是兩麵三刀的人,咱們自然是聖上的人。”

梅思暖滿是不解:“可你為什麼要鼓動彭太後稱帝呢?”

許凡眼中閃爍著奸詐的光芒:“欲要使其以滅亡,必先使其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