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遠微微怔住,看著麵前這淡漠冷情的女子,心中不自覺有些不舒服的情緒在漫延。
她那種沒有把他放在眼裏的漠視感,讓他挫敗。他堂堂一個伏羲穀穀主,頭一次因為他們動了惻隱之心,想要充當一回和氣佬,隻是她似乎並不領情。
她和卿晟事已成,他當然不能棒打鴛鴦。
他在卿晟麵前說那番話是隻不過是在嗬斥他的不諳世事,沒有把自己的忠告放到心裏罷了。可是,他亦是知道在梨箬麵前是鐵定不能將這些事實全盤托出。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都聽到了。
“梨箬,雖然我知道我現在再多說的話也是彌補不了對你造成的傷害。當初妃絮心心念念的念頭便是卿晟必定要活著,解了他身上的月見是她當時唯一的心願。而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忍心看著她這般無措悲傷,才將這禁術告知與她。用了禁術的妃絮本就已經命數不長,她定是等不到你的到來。”
“那時候她曾對我說過,她很想撐著等到你來的時候,親口跟你說一聲拜托和謝謝。是她自私的為了自己腹中的孩兒而連累了無辜的你,可是她是一個母親,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生下的孩子身中劇毒,活不長。所以隻要有辦法可以嚐試,她便會無所畏懼的去試試。後來她用了畢生所學的功力壓製住了卿晟體內月見的毒發期限,隻為了晟兒能熬到你來的那一天。可是,她自己的身子卻越來越差,已經是熬不到親自對你道謝的那一天,若是你不嫌棄,我能否代替妃絮對你說聲謝謝?”
“穀主,梨箬知道妃絮皇後的良苦用心。雖然梨箬是無辜受牽連才會到了這裏。但是,既來之則安之,梨箬亦會盡力救卿晟的。妃絮皇後的道謝梨箬收下了,但是也請你以後別再拿著以前的事情逼迫卿晟,他有他選擇的權利。縱使你是他的家人,也不能隨意左右他的思想。”知道這才是恒遠想要確認的目的,梨箬淡淡開口,讓他提著的心安了下來。他是擔心自己和卿晟吵架鬧別扭後一走了之,將卿晟棄之不顧麼?這般苦口婆心的勸慰自己,可是到了現在她自己也迷茫了。她到底該怎麼做?對大家才是最正確的?
“晟兒的脾性你我都是清楚不過的,除非是他自己想做,不然任何人都強迫不了他。我怎麼有這個權利左右他的思想呢?隻不過是命數將盡,未了的,未解決的事情都沒有如期完成,難免會脾氣不好。才會希望晟兒能接手我的位子,打破伏羲穀穀主命不過三十五的傳言。隻是,我已經知道了他不屬於這裏,便也不再堅持。”
“梨箬知道了。”淡淡頷首,梨箬便不再多話。她覺得,恒遠勞碌一生未得享樂,說到底也是一個苦字。他為了妃絮,為了卿晟,操勞不已。或許自己無法理解他的所作所為,可是站在家人的角度上,好像就可以逐漸的融入他的思想,了解他的苦衷。
“梨箬,能不能在這段時日讓晟兒安心的接受解毒?你的血液是他毒解的契機,若是可以,你要以血當藥讓他喝下。可是我看他這般在乎你,定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才想與你單獨借一步談話
,你剛才那番話聽在我的耳裏我自是明白你的苦心。這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說的就是這個理,與其讓卿晟斷了與你的牽掛,還不如先讓他安心的把毒解了。以他的倔脾氣,定是不會允許你一命抵命救了他。”
“可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的離開他接受不了怎麼辦?”
“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被這些兒女情長牽掛?”
“穀主會這樣說,是因為還沒有真的愛過一個人吧?”梨箬淡淡抬頭,望著恒遠,兒女情長?如果真的找到了那個可以攜手一生的人,其他的權勢名利也不過都是彈指間的事情而已。他不理解,是因為他還不懂愛吧?
恒遠一愣,隨即亦是無奈的苦笑,這話還真是堵的他無可反駁。
“既然穀主這樣要求梨箬,那麼梨箬會掂量清楚再做決定的。不管如何,出發點都是為了他好。總有一天,他會強勢去報複那些讓他陷入這般境遇的人。”其中也包括皇上吧?他的父親。
“即使是這樣,他亦是不會動你。”恒遠看著卿晟那冷厲肅然的眸光灼灼的盯著他們這邊,剛才因為梨箬的答應,他才沒有強行帶走阻止他們的談話。若是換了平常,他也不會顧慮什麼,直接一走了之。晟兒,你終究是有了軟肋。
“即使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與他作對,我白梨箬也絕對不會做任何一件傷害他事情。我們追逐彼此的腳步太久了,如今好不容易停下來腳步跟上碰到了。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放開。穀主,我一定會回去麼?”剛才那堅定要離去的心,因為恒遠的話語而出現了裂縫。她,真的一定會離開麼?
“這得看天意了,招魂術在伏羲穀根本就沒人使用過。妃絮動用禁術已經賠上一條命,你的到來已經是個奇跡了。如今,得看你的意願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奇跡的,不是麼?”恒遠的話含糊不清,可是無疑是給了梨箬可以支撐的力量。如果真的有奇跡,她怎麼能放棄不去搏一搏呢?為了卿晟,也為了自己。
卿晟清俊的臉上一片寒霜,他冷著眸子看著那抹低頭私語的身影,下意識的攥緊了拳頭。如果梨箬還是執意要離開自己,那麼他是即使綁住她也不會讓她離開的!他們追逐那麼久,怎麼能因為這些事情而斷了線?何況,梨箬那些話真的是真心的麼?離開自己回到原來的世界,她真的可以放下?!即使可以,他也絕對不允許!
“卿晟,我累了,我們回房吧。”凝眸沉思間,那抹淡然軟軟的聲音在自己身旁響起,抬頭便看到梨箬已經和恒遠走到自己麵前了。
不鬧了?不離開了?卿晟漆黑無際的眸子閃過幾絲欣喜,隨即狐疑的抬眸打量著跟在梨箬身後的恒遠。他是說了什麼?梨箬才會這般安靜下來?!
“晟兒,我不過是跟梨箬講了事情的嚴重性,還有委托叮囑她照顧好你。你該知道我時日不多了,最放心不下的不過是你這個唯一的親人。如今你已娶妻,梨箬自然也是我們的家人,我是不會再做糊塗事的。”見卿晟眸子裏的凜然,恒遠自知他定是在懷疑些什麼。為了不讓卿晟起疑,他隻能胡編亂造了。
低頭看著梨箬笑容清雅,似乎是釋然了什麼,不再那麼虛無縹緲沒有實度。隻是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懨懨的,似乎真的是累了。
“我姑且信你的話。”冷冷的嗓音帶著低沉的壓抑,卿晟俯身抱起梨箬,看了眼恒遠,低聲開口。
梨箬瞌上眸子,素手如蛇圈般繞住卿晟的脖頸,她沒有說話,隻是習慣性的靠在他的胸膛上,任由他將自己抱起,然後大步流星的離開。
離開這個靜默的殿堂,離開這個壓抑到沉悶的夜晚。
看著兩人相互依靠的樣子,恒遠嘴邊的弧度微微上揚。原來成全一對有情人,感覺是這般愉悅的。沒愛過,不懂愛,這是他不得已的宿命。成為伏羲穀的接管者,他又有何精力去顧及自己呢?心懷天下之人才會資格當上伏羲穀主,那麼他該是物色物色下一任人選了。若有若無的感歎了一聲,恒遠背著手站在夜色良久,才轉身離開。
“我羨慕那樣子的愛情,愛上了就是一輩子。”裴素看著卿晟將梨箬攬腰抱起離開的背影,看著回頭望向白子宴悠悠一笑,似是頗有感慨。
“若是有這樣的想法,你還是趕快物色個人也出嫁了吧。”白子宴微揚笑容,看著身旁一襲黑裙青絲飄逸,比起日間的強勢多了份婉約的裴素,出口道。
“若是我出嫁了,伏羲穀怎麼辦?”裴素淡淡一笑,看著那清亮的月光,心靈似乎也得到了洗禮。
浮躁的世間,總有個人會在不經意間讓你靜下心來。
“伏羲穀遲早會隱退的,你該是關心自己的終身大事才對。”白子宴純澈的臉上一片清和,他揚著嘴角看著裴素,這個一個時而精明時而迷糊的女子還是需要有人來嗬護的吧?
他們跟著尊上出穀的時候,是她隻身留在穀中打理。這樣說來,裴素倒是許久未曾出穀遊玩,再怎麼強勢的人也會有累的時候吧。
“那你呢?皇妃注定和你毫無瓜葛的。”裴素微笑的看著白子宴,剛才他的一臉心疼她怎麼會沒有看見?這個看似澄澈無憂的男子也終是有了牽掛,隻是那個牽掛永遠都不屬於他。人,真的是奇怪的物種。
“我知道,所以我會一直在她身旁觀望守護就好。”尊上和梨箬的事情他們雖然沒有深涉,可是亦是見證了他們之間的風風雨雨。有自知之明的不上去打擾,才是他白子宴的作風。他一向心無旁焉,誰說三人行中,必定有一人會痛苦?漸漸的,他亦是會放下不該有的情感,繼續他瀟灑自在的人生。
風輕舞,帶著兩人各自的心思,吹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