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王府。
冷風習習,帶著已經暗下來的天色。
柳雨諼隻身一人呆坐在飯桌前,看著侍女將精致,飄著淡香的菜肴端上,她依舊覺得索然無味。
這樣的日子,仿佛是自己一直被囚禁在斐王府裏麵,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散步,一個人自言自語般。
“明心,王爺還沒回來嗎?”柳雨諼抬頭,看向隨著自己陪嫁過來的貼身丫鬟。
“王妃,王爺還沒回來。”明心搖搖頭,心裏不免對顏斐沐埋汰起來。這樣一個風流王爺,小姐當初怎麼就一心的想要嫁過來呢?一見鍾情這種事情真的會這般讓人失去理智麼?小姐一直是個聰慧識趣的人,怎麼就偏偏著了斐王爺的道。無奈的歎了口氣,明心傾身為柳雨諼添了碗湯水,“王妃,王爺應該是不會回來用膳了。你每天這樣等著也不是辦法,先喝碗湯暖暖胃吧。”
“我不餓。”柳雨諼搖搖頭,自己現在並沒有任何胃口。
她和顏斐沐之間的事情遠遠的不止是他不愛她,而是還有很多東西阻隔著。她心懷愧疚,一心想要補償他,最終深陷的那個人是自己。又怎能將錯全推到斐沐身上呢?這世界的可憐人何其多。
“王妃,王爺回來了。”門外一個粉裙丫鬟邁著匆匆的步子過來稟告柳雨諼,笑容燦爛。王妃等了那麼久,終於將王爺盼回來了。
“真的?”柳雨諼有些驚訝的彎了彎眉角,她霍然起身張望著門外,尋找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你們全都下去。”那抹魅紫色的身影跨入了殿門,俊逸的臉上越發冷俊,出口的話卻是讓幾個候在一旁的侍女離開。
柳雨諼有些不安的攥緊了衣袖,看著明心擔心的看著自己,卻礙於斐王的命令不得已的離開。柳雨諼皺著眉心看著站在門旁的顏斐沐,你想幹什麼?今日會回府,是因為有事情要對我說麼?王爺。
柳雨諼啞然的動了動唇瓣,看著最後一個侍女將門關上。
此時盛夏的天氣,她的心為何在發冷?終於不能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要和我攤開來算賬了嗎?斐沐。
“王爺,你餓了嗎?要不要先坐下來吃飯?”佯堆著笑臉,柳雨諼輕輕拉開了身旁的椅子。
“那天本王和玉寒煙的對話你都聽到了?”顏斐沐冷凝的目光落在笑意溫雅的柳雨諼身上,帶著全身抑製不住的寒氣。
柳雨諼笑容一泄,硬生生的止住了腳步。
“果然是你。”幽暗的眸子微微眯起,顏斐沐看著止住笑容的柳雨諼,已經了然。
“是我又怎麼樣?”
“你去找了白梨箬?”
“這和王爺有什麼關係?我是斐王妃,去探望九皇妃是應該的。”柳雨諼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安的退後了幾步。她知道,她或許已經觸及到顏斐沐的底線。當初自己也是這樣子,害了他。
“九皇妃?”顏斐沐冷冷的挑了挑眉梢,神情不屑。
“王爺,雨諼不過是去探望皇妃,順便祝賀而已。這樣,也是錯?”
“順便祝賀,你確定就是去祝賀?那為何不直接違了本王的旨意,去參加他們的婚宴還來得簡單?”顏斐沐沒好氣的瞅著柳雨諼。“柳雨諼,你為何總是這般自以為是?”
“自以為是?王爺,在你心裏我就隻是個自以為是,多管閑事的人麼?”柳雨諼苦澀的彎著嘴角,唇瓣的笑容竟越發的澀然。沒錯,她自以為是,還多管閑事。一心想要將他拖出這個局,不想他在這場謀權爭位的局中被自己的親手足算計,殘殺。隻因為答應了柳清瞳,要替她好好照顧顏斐沐。自己本就對斐王芳心暗許,更不會拂了自己親姐姐的囑托。或許是自己當初多管閑事,害了他們。可是,如今自己經曆了那麼多事情後,也已經大徹大悟了啊。這樣,也不能原諒我嗎?斐沐。
“難道你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什麼嗎?”顏斐沐眸光暗了一瞬,他眼底的戾氣似乎是受到他心境的影響,稍微散去了些。他捋了捋袖袍,在柳雨諼對麵落座。
柳雨諼見狀,懦懦的動了動唇瓣,最終還是沉默不語的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患有舊疾的姐姐清瞳,一直深養閨中。有一次在家中實在受不了這隻有藥罐子陪伴的煩悶日子,便隻身女扮男裝,聯合丫鬟躲過了府裏的家丁,趁著爹娘不注意,偷偷逃跑出了柳府。
難得出了柳府,清瞳一路上興致頗高的東玩西遊。可是天公不作美,卻下起了蒙蒙的細雨。
煙雨朦朧中,她跑進了一個涼亭裏麵躲雨,碰巧遇上了出外遊玩的顏斐沐。
隻道都是兩個大男人,便也毫不扭捏的交談起來。當時的顏斐沐,俊朗非凡,言辭中透露出的遠大抱負還有舉止言行中的滿腹才華都令清瞳初心暗動。那是一直在閨中養病的清瞳接觸的第一個陌生人,第一個讓她怦然心動的男人。之後便不可自拔般,清瞳都會隔一段時日偷溜出府去那個涼亭等顏斐沐,隻希望有那麼一次的機會,能再遇那個俊逸的男子。
隻可惜,郎無情妾有意,顏斐沐隻當清瞳是個相識的兄弟而已,並沒有將她納入眼中相識女子的範圍。何況,他從不缺女子。
隻不過,作為男裝的清瞳卻真被顏斐沐納入了朋友兄弟的範圍。隻因為他曾經對清瞳說,他兄弟姐妹雖多,真心相待,真心想要對他好的卻沒一個,雖然絕大的原因可能就是自己過於暴戾的性子。而當初涼亭和清瞳的一敘,卻讓顏斐沐對清瞳頗有種相見恨晚的兄弟情誼。隻因為她讚同自己的抱負,鼓勵他有理想就去追逐,她說她會一直支持自己,隻因為她想和自己成為好兄弟,好朋友。
偶爾經過那個涼亭,顏斐沐也有有意無意的在那裏坐上一會兒,即使沒有朦朧煙雨的調諧。
最終,他們相遇在酒樓中。那時候,清瞳才知道他是顧國三皇子,斐王。
而顏斐沐卻依舊隻當她是與自己誌同道合的小兄弟,清瞳。因為,清瞳依舊是女扮男裝,好不容易得了父母的應允,陪著柳雨諼出遊。機緣巧合般,卻遇上了她心心念念的顏斐沐,而柳雨諼在那個笑著邪魅笑意,風姿不凡的男子過來和清瞳打招呼的時候,就一見傾心了。
顏斐沐心中本來就對柳雨諼沒怎麼留意,他隻沉浸在與清瞳好久不見的情緒中,一個激動便也邀請清瞳和他一起小酌一番。清瞳身子有病,沾酒不得。可是,她不忍心拒絕顏斐沐的邀約,便帶了柳雨諼過去。
柳雨諼本來就不明白顏斐沐和清瞳之間如何會相識的來龍去脈,麵若芙蓉動人,她有些嬌羞的跟著清瞳來到了顏斐沐麵前。清瞳對斐王介紹了自己,他笑的輕狂邪魅卻特別有魅力,開口的聲音好聽極了,還帶著男子特有的低沉。
顏斐沐對自己微微頷首,他說“清瞳的妹妹倒是生的嬌媚,該是這顧國美人之一。”
她羞紅了臉,卻沒注意到清瞳眼裏滿滿的失落。
隨後斐沐對清瞳敬酒,深知清瞳不能沾酒,柳雨諼便為清瞳擋了酒。
不知道為何,那時候的清瞳仿佛吃錯藥了般,硬是要和顏斐沐拚酒。讓柳雨諼一臉驚訝,眼底還要一絲晃神過後的了然。
她回眸看著清瞳,其實清瞳,她的親姐姐,比自己還要美麗,比自己還要有才華。隻是,身子卻沒有自己健康。待在府中的清瞳,閑來無事也隻能專研書籍過日。
那一天的清瞳,她笑的燦爛嫣然,猶如夏日中開的那朵最炫目的花兒。
她對顏斐沐說,她清瞳一生中都在與藥罐子為伍,為了能延續這該死的生命,她被父母養在閨中,甚少可以出府。偶爾能出去還得有她妹妹相陪,她說她靠著大夫的診斷,和藥物的治療活的苟延殘喘,平無波瀾。她甚至認為,她會在某個不知時日的睡夢中離去,也一直以為她的生命中或許不會再有特別的情緒。直到那日涼亭一遇,碰到一個令她傾心如此的男子,卻礙於隨時都會逝去的危險,小心翼翼的不敢告知自己真實的身份。
顏斐沐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眸,他顯然已經明白了清瞳口中所說的事情,是指他和她。
原來,清瞳她不是他的兄弟,她是個名副其實的女子。柳府,先帝舊臣柳丞相的孫女。
而柳雨諼卻在清瞳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明白了,她們姐妹倆或許,不,是一定,她和清瞳同時喜歡上一個男子。
清瞳對顏斐沐說,不要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那隻是一個臨近死亡的人,在做垂死的掙紮,因為不甘心而做的一個美夢罷了。
顏斐沐卻突然揚起笑臉看著清瞳,他說,他很高興,清瞳能喜歡自己。即使是一個臨死之人做的美夢,他願意幫她圓夢。
那個時候,柳雨諼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她斂下心中的痛楚,佯裝高興的看著兩個默契十足的人。可是心中也因著顏斐沐的這個舉動,陷入了不可自製的迷戀中。
清瞳喜歡顏斐沐,而顏斐沐願意為她圓夢,即使他並不喜歡清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