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貝貝突如其來的懺悔,讓現場的氣氛頓時陷入尷尬之中。路瑤站在餐桌邊上,比在醫院病房不接水杯時更局促。
眼看著路瑤眼中閃過糾結之色,紀貫新不冷不熱的說了句,“有什麼話,等到吃完之後再說吧,飯桌上不聊私事兒。”
說著,他拉著路瑤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的位置。
紀貫新都開口了,旁人自然不好說別的。簡宏峰看了眼簡貝貝,最先反應過來,笑了笑,出聲說:“是,先吃飯吧,別等會兒菜都涼了。”
一眾人徑自落座,簡宏峰之前已經準備好紅酒跟白酒,可惜紀貫新說他戒了,所以這酒也就沒了用處。
簡宏峰隻能熱絡的主動給路瑤夾菜,笑著說:“瑤瑤,多吃點兒,你不是最喜歡紅燒肉燉土豆的嘛,特意叫張阿姨給你做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錯的人不是簡宏峰,所以路瑤對簡宏峰還是一如既往的尊重,尊重中帶著客氣和疏離。
簡宏峰不好意思貿然給紀貫新夾菜,隻得對路瑤說:“你給貫新夾菜,我也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
路瑤抬起筷子,給紀貫新夾了孜然烤雞翅。杜慧微笑著說:“貫新,嚐嚐,雞翅是我昨晚就醃好的,你不是喜歡吃雞肉嘛。”
未來丈母娘的麵子還是要給的,原本紀貫新都不樂意吃簡家的飯菜,聞言,馬上勾起唇角,笑著應聲,吃了一口之後,大讚杜慧的手藝好。
他這麼明顯的差別對待,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但是拿他沒有辦法。
紀貫新不願意聊簡貝貝的事兒,簡宏峰隻能跟他聊路瑤,不然桌上沒人說話,豈不尷尬?
可是一聊他們兩個,勢必要戳到簡程勵,怪隻怪現在簡家勢低一等,不得不顧著紀貫新的麵子。
簡程勵通程無言,默默地吃著東西,其實說是吃東西,他也僅僅是有吃飯的動作,實則咽到肚子裏麵的,不過是幾口飯。
路瑤是敏感的人,她也會顧及身邊人的感受,她能感覺得到,簡程勵沉默的讓人……心裏難受。可她能說什麼?又能做什麼呢?既然他要的,她給不了,所以注定以後兩人連朋友和家人都當不成。
紀貫新一邊跟杜慧和簡宏峰聊天,一邊注意著桌上路瑤跟簡程勵的舉動。
最近她的話都多了不少,可今天也是格外的沉默,是不是因為見著簡程勵,所以心裏別扭?
一桌子的人,當真是心思各異。
這頓飯注定是場鴻門宴,隻是做東的人卻要被客人牽著鼻子走,也是稀奇。
所有人都是食不知味,所以沒多久,大家都放了筷子。
簡宏峰不好貿然跟紀貫新談簡貝貝的事兒,所以事先已經知會了杜慧,叫她跟紀貫新說。這一點,路瑤想到了,紀貫新同樣想得到。
紀貫新早已想好說辭,隻是在等一個合適的契機,而這個契機就是……
“瑤瑤,你扶我一下。”
這話,是簡程勵說的。
他想從椅子上站起身,可能是腿還有些不方便,所以叫了路瑤。
路瑤愣了一下之後,起身來到他身邊。她心裏很坦然,所以雙手握住了簡程勵的一隻手臂,用力將他從椅子上攙起來。
他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隻徑自邁步往樓上去。而路瑤扶著他,也是沒有說什麼。
眼看著兩人上了樓,簡宏峰暗自鬆了口氣,看來簡程勵始終是放不下簡貝貝,還是要跟路瑤談的。
隻是……他又偷著看了眼紀貫新的神色,怕紀貫新會誤會,所以更加不高興。
但是紀貫新臉上表情如常,甚至沒有看路瑤跟簡程勵那邊,隻是微笑著跟杜慧聊天。
樓上,路瑤將簡程勵扶回房間裏麵。簡程勵坐在床邊,路瑤幫他把拐放在他觸手可及的位置。
他沉默不語,路瑤直白的道:“你要跟我說簡貝貝的事兒吧。”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的口吻。
簡程勵聞言,心底莫名的一揪。他是想說,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終是抬眼看了下路瑤,簡程勵黑色的瞳孔中,滿是她的影像。他不答反問,“讓你原諒貝貝,你會怪我嗎?”
路瑤不意外簡程勵會這麼說,所以她淡淡回道:“怎麼會?簡貝貝是你親妹妹。”
天地良心,她這話絕對沒有嘲諷的意思,隻是說理所應當的事情。可簡程勵聽後,卻是眉頭輕蹙,心底驟然一痛。
他想跟她解釋,可卻發現很多話,開口已是多餘。
他到底還是為了簡貝貝來委屈她了不是?即便他明知道簡貝貝做錯了,可他還是跟簡宏峰和周婉萍一樣,都選擇站在了簡貝貝這一邊。
如今她已經有了紀貫新,有了依靠,可是心底,還是會覺得委屈,對不對?
簡程勵能理解路瑤的心情,所以才更心疼她,也更恨自己,到底還是選擇了親情。
路瑤見簡程勵望著她,眼底滿是痛苦跟掙紮,卻一言不發。她暗自歎了口氣,然後說:“你放心吧,我誰的麵子都可以不看,可是你開口,我還是會放過簡貝貝。我沒有原諒她,但她是你親妹妹,所以我也不會傷害她。”
路瑤這句話,道盡了她對簡程勵的所有感激。沒錯,隻是感激,她現在想要回報他那麼多年的照顧之情,所以哪怕簡貝貝錯的這樣離譜,她還是會勸紀貫新,叫他高抬貴手,不要傷了簡程勵唯一的妹妹。
簡程勵何嚐不知路瑤的心情,她愛紀貫新,而對他,早已不再留戀了。
他到底是親手扼殺了他在她心底最後的一點點好,為了所謂的骨血親情。
這是他自己選的,所以簡程勵怪不得任何人,萬語千言,話到嘴邊,他動了動唇瓣,好幾次都沒發出聲音來,良久,這才很低的擠出兩個字,“謝謝。”
她用這樣的方式來還他的情,他除了謝謝,還能說什麼呢?
路瑤聞言,心底也唯有波瀾不驚,謝謝好,總比對不起強。
兩人共處一室,一言不發總歸不好,所以路瑤輕聲說:“你的腿要好好養著,別以後留下什麼後遺症。我下去了,你休息吧。”
路瑤說完,轉身往外走。
身後卻突然傳來簡程勵的聲音,“瑤瑤……”
路瑤腳步一頓,心底略微一顫,倒不是情動,而是有些害怕,怕他會說出一些讓她不好回答的話來。
暗自吸了口氣,她佯裝坦然的轉過身,看著他問:“還有什麼事兒嗎?”
簡程勵看著路瑤,壓抑著眼底的痛苦之色,唇瓣開啟,出聲道:“你愛紀貫新嗎?”
這個問題……路瑤幾乎沒過腦子,她點頭回道:“當然,不然我為什麼想嫁給他?”
不是為什麼會嫁給他,而是為什麼想嫁給他。一字之差,道出了她心底的真實想法。
簡程勵看著她,緩緩勾起唇角,終是淡笑著說道:“好,我會好好養傷,也會去參加你們的婚禮。”
路瑤微笑著說:“嗯,我過兩天就回冬城了,等我再回來的時候,過來看你。”
兩人鮮少有這樣平靜聊天的時候,從前不是他惹她生氣,就是路瑤跟他冷戰,反正也是沒有過好臉色的時候。如今終是歸於平靜,卻是橋歸橋,路歸路,各自平靜。
眼看著路瑤轉身離開,待到房門關上的刹那,簡程勵喉嚨一哽,與此同時,鼻間泛酸,眼前的視線忽然就一片模糊了。
緊抓著身下的床單,他咬著牙沒有發聲。原來心可以這樣痛,痛得他連呼吸都不敢。
其實他剛才想問路瑤的,不是她愛不愛紀貫新,而是這麼多年,她有沒有過一刻,哪怕是一秒鍾,對他動過心?
如果他恰好在她動心的那一刻告訴她,我愛你,她會不會一頭紮進他懷裏,從此以後,她的世界有他在頂著?
路瑤離開簡程勵的房間,下意識的舒了口氣。
她以為,簡程勵會問她,她到底有沒有喜歡過他。那她要怎麼回答?是坦誠相告,還是撒謊騙他?
幸好,幸好他沒問。
很多的人,就是這樣擦肩而過;很多的事,就是這樣塵封心底;忘記是誰說過這樣的一句話,你愛她,就是大膽的告訴她,別以為你心裏想什麼,對方都會知道,其實我愛你,可你並不知道。
簡程勵這輩子都不會知道,路瑤‘愛’了他八年;他也不會知道,是因為他,才促成了路瑤跟紀貫新之間的一段姻緣。
那麼長久的時間,他有數不清的機會可以讓路瑤屬於他,可因為他的一再試探,到底還是失去了她。
如今路瑤已經找到歸宿,獨留他一人苦受求而不得的煎熬。
路瑤來到樓下,見紀貫新坐在客廳沙發上,對麵坐著簡宏峰跟杜慧,三人不知在聊著什麼。
她走過去,紀貫新看見她,微笑著道:“你哥沒事兒吧?”
路瑤見他麵色無異,心底還在納悶,他真是時好時壞。
可她也沒想到,紀貫新心裏想的就是讓簡程勵來跟她提。這樣一來,簡程勵在路瑤心底,是真的一點兒留戀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