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振業的一句話瞬間讓房內氣氛變得尷尬而冷冽。我首當其衝成為那個最下不來台的人。
餘光瞥見身邊的駱向東，他頓時就撂了臉子，估計剛想發飆說什麼，被匡伊揚搶了先。隻見匡伊揚頓了一下之後，笑著道：“外公，我小舅婚都求了，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兒，結婚還不是早晚的事兒嘛。”
說罷，匡伊揚又掃了我一眼，目光中滿是親善和不見外：“再說我跟小舅媽多年的交情了，她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裏特清楚，您能有這樣的兒媳婦，隻賺不虧。”
匡伊揚算是豁出去幫我和駱向東了，一時間我跟駱向東都沒出聲。駱振業心底定是心疼匡伊揚的，隻是有些話不好當麵說開，隻得繃著一張臉，明顯的不同意。
關琳因為身份問題，之前在醫院就被駱振業說不心疼匡伊揚，隻知道心疼駱向東，所以這次也不好幫我們說話，隻得噤聲不語。
滿屋子隻剩下匡伊揚一個能說話的，他左右看了看，然後道：“外公，其實有些話我跟你說過很多次，隻是你一直都不相信。我知道你是怕我怎麼樣，但我真的沒怎麼樣，我這不好好地嘛。”
說著，他看了眼駱向東，然後道：“我跟小舅這麼多年的感情，我知道誰對我好，也知道很多事情不是謙讓就能解決的。”
“所以外公，你別讓我以後不好麵對小舅。”
我一直都知道匡伊揚心眼好，可我真的不曾想過，他會笑著扒開自己的傷口，隻為了成全我跟駱向東。
我不會天真的認為這件事對匡伊揚而言，隻是一場不痛不癢的小傷。這點從他之前墮落到吸食違禁藥品就能看得出來。
隻是他的墮落點到即止，他隻是想證明，我們都還在乎他，都還愛著他。
如今他又恢複到從前的模樣，努力做出他很好的樣子，而我和駱向東，心裏除了愧疚和抱歉，也就隻剩下感謝了。
我都會心疼，更何況駱振業？
他看向匡伊揚，萬語千言彙到嘴邊，隻得壓抑的說了句：“伊揚，你是好孩子，是你小舅對不住你。”
匡伊揚勾起唇角，笑著回道：“外公，我們是一家人，還說什麼對不對得住的。”
“再說了，從小到大我小舅什麼都讓著我，可唯獨娶老婆這件事，第一他不能讓，第二……”
匡伊揚看向我，笑的坦蕩而陽光：“我太知道小舅媽的性格，她不會跟她不喜歡的人在一起。”
我看著匡伊揚的笑臉，隻覺得自己在他麵前真的是自慚形穢。為什麼會有人一路美好著走過來？
匡伊揚看了我沒有幾秒鍾，隨即便側頭看向駱振業，繼續勸說：“外公，別因為我自己不懂事兒，害的全家人心裏都不好受，你這樣讓我以後怎麼安心回來夜城？怎麼麵對小舅和外婆？難道真像我媽說的那樣，我生來就是個多餘的人？”
匡伊揚的這句話頓時讓駱振業又氣又痛，他皺眉道：“胡說！”
匡伊揚臉上帶著淡笑，我隔著一張桌子望向他，整顆心都在揪痛。
關琳看著匡伊揚道：“伊揚，你這麼說不是讓我和你外公心裏難受呢嘛？”
匡伊揚臉上的淡笑不變，徑自回道：“現在是我心裏不好受，知道外公一直不讓小舅和小舅媽領證，我都不敢回來夜城，不知道怎麼麵對他們。”
駱振業說：“你有什麼好不敢麵對的？錯的人又不是你。”
匡伊揚說：“那梁子衿有錯嗎？她唯一的錯就是因為我喜歡過她，可她喜歡的人是我小舅。”
這一句話深藏在我和駱向東心底很久，隻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最後卻是從匡伊揚的口中說出來。
何等的心酸？
又是何等的豁達？
微垂著視線，我的鼻子瞬間酸澀到不通氣，喉嚨也像是被人給卡住了一般。
駱振業也不知道是氣還是無言以對，蹙著眉頭別開了視線。
匡伊揚卻看著他說：“外公，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你也從小教我，做人得講道理。這事兒在我看來誰都沒錯，既然終歸得有個結果，那這個結果就是我心甘情願的看著我小舅和梁子衿可以修成正果白頭偕老……”
看著駱振業一聲不吭卻明顯在權衡的表情，匡伊揚緩緩地落下最後一句話，他說：“我還這麼年輕，以後的日子還那麼長，您別把我弄得跟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兒了似的。我這次回來正想跟你們說，我新談了個女朋友。”
前一秒我還在難受，這一秒就變成了驚訝。我抬起頭來，看向坐在對麵的匡伊揚，匡伊揚沒看我，而是側頭看著駱振業。
駱振業也是一臉詫異，他看著匡伊揚問：“你談女朋友了？什麼時候的事兒？怎麼從來都沒跟我們說？”
匡伊揚淡笑著回道：“談了有一陣兒了。我又不是和尚，談戀愛很正常，沒想過要跟家裏麵打報告。”
駱向東道：“你連我都瞞著，幾個意思？”
匡伊揚看向駱向東，笑著道：“我真想跟你說來著，但又怕說完你就殺到香港來看我。我身邊的人可不知道我們是什麼關係，到時候再弄得滿城風雨的，我怕她嚇著。”
駱向東問：“哪兒的人？”
匡伊揚說：“香港人，大學校友，算是學妹吧。”
駱向東微笑：“什麼時候帶回來看看？”
匡伊揚說：“這還早，再談一陣看看。”
駱振業擺明了對這事兒模棱兩可不可全信的態度，他對匡伊揚說：“你有這孩子的照片嗎？”
匡伊揚馬上眼帶防備的說：“她不是什麼漂亮女人。”
駱振業道：“我也沒要求你必須得找個好看的。你們不是談了有段時間了嘛，手機裏麵一定有人家女孩子的照片，拿出來給我看看。”
匡伊揚開始說不給看，後來駱振業說不給看就是假的，非得匡伊揚當場掏出手機，邊翻邊說：“我給你們找張P過的。”
翻了一會兒，他將手機遞給駱振業看，駱振業稍稍往後一些，隨即盯著屏幕說：“這是你女朋友？”
匡伊揚點頭：“是啊，這張P過還好看些，我見過她素顏的樣子，不是我說她……”
匡伊揚抖了下肩膀，意味深長。
駱振業道：“還有嗎？”
匡伊揚又翻了幾張給他看，駱振業說：“你們要是沒時間回夜城，改天我抽空去一趟香港。”
匡伊揚道：“外公，你可千萬別去找她，她要是知道我是你外孫，指不定又得炸了。”
我特好奇匡伊揚手機中的女朋友到底長什麼樣兒，正巧匡伊揚把手機遞給了關琳，關琳看了兩眼之後，駱向東又說：“給我看看。”
手機到了駱向東手上，我湊過去就順理成章 了。
屏幕上是匡伊揚和一個陌生女孩子的合照，女孩子梳著齊肩的中長發，五官確實說不上驚豔，但捯飭一下也算是漂亮。
駱向東問：“能翻嗎？”
匡伊揚說：“翻吧。”
駱向東可能是手滑了一下，想要翻照片，結果一點照片縮小，變成了照片牆。我也是眼神好，一眼就看到其中一張類似‘床照’的照片。
我以為駱向東沒看見，結果他也特八卦，麵無表情的點開了那張‘床照’。
照片放大之後，背景看不清楚是在哪兒，但一張床和床上的被子卻看得很清楚。被子裏麵躺著露出肩膀的一男一女，男的是匡伊揚，女的是他女朋友。
我在桌下的手掐了下駱向東的腿，示意他不要偷看別人隱私。
駱向東也是掃了一眼之後，關掉手機，遞給匡伊揚道：“挺好的。”
匡伊揚道：“什麼挺好的？”
駱向東說：“女朋友。”
匡伊揚笑道：“別說反話，就你那眼光，指不定心裏怎麼想的。”
駱向東笑著說：“其實我也挺納悶，你長這麼帥，怎麼選女朋友眼光一般呢？”
我伸手懟了下駱向東的胳膊，嫌他開玩笑開的沒輕沒重。
匡伊揚倒是不以為意，他隨口回道：“開心就好嘛。”
因為駱向東跟匡伊揚聊得開心，桌上的氣氛也就沒有之前那麼尷尬。
關琳招呼我道：“子衿，吃菜，他們聊他們的。你最近工作怎麼樣，累不累？”
我微笑著回道：“還行，現在不用像以前一樣每天到處跑，身體倒是輕鬆了一些。”
關琳說：“你別太拚了，我看你最近好像又瘦了，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
我最近這陣子胃口不大好，確實沒敢多吃，加之吃素，應該是瘦了一點。
“我媽說壓力大一點好，壓力大才有動力。”
關琳說：“讓向東多努努力，家是靠男人撐的。”
我說：“向東最近都很認真工作，我也不想讓他一個人太累。”
我話音落下，半天沒開口的駱振業說：“他就是花錢花慣了，讓他自己掙錢的時候，他就知道錢不是大風刮來的。”
我著急替駱向東說話，所以一時間也顧不得害怕，直言道：“叔叔，向東真的很努力工作。您讓他準備分公司的事兒，他一直都在認真籌備，有時候晚上還會熬夜看一些資料和文件。他很聽您的話，也總跟我說不想惹您生氣，怕您身體不好，隻是男人不怎麼會表達，他不會說而已。”
我說完之後，餘光瞥見駱向東不自然的伸手拿起麵前的杯子，裝作喝東西的樣子。
駱振業道了句：“他少氣我點兒比什麼都強。”
話雖如此，可整個人明顯放鬆了許多。我舒了口氣，我的媽呀，可算是說對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