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從來沒有繞過誰。
“苒苒來啦?”陶然城像是不確定的樣子,張著嘴有些遲疑的問陶佩苒。
“爸,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說,我們下去吧。”陶佩苒硬生生憋回眼眶裏的淚水,輕聲對陶然城說著,像是怕驚擾了他。
“什麼事情啊?”陶然城像個老頭子一樣邊走邊問陶佩苒。
沒有喝酒的陶然城,他的精神似乎是好了很多,人也緩和了許多。陶佩苒看著走在她身邊的陶然城,她記得以前陶然城分明是比她高很多的,而現在,她覺得似乎可以平視他了。
心中一陣酸楚,想著這樣也好,至少現在陶然城看起來還是一個慈祥的父親。
陶佩苒來的時候還擔心自己的父親知道自己偷偷結了婚,會把自己罵出去,甚至連家門都不會讓進,她很怕父親發怒的樣子,那會讓她很受傷,會讓她恨他,可又念著他對自己的好,他是自己的父親啊。
陶佩苒經常在矛盾糾結中掙紮,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麵對這個恨著又愛著的父親。
她沒想到的是,不過離家些許日子,自己的父親怎麼就變了樣子。他好像不鬥了,雖然也不知道從前是在跟誰爭鬥,又爭鬥些什麼。
剛才來看,他好像是平和了,大概人年紀大了脾氣就會變好吧。
陶佩苒想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仔細觀察過父親,他好像一夜間就蒼老了。
陶佩苒又想到自己的早逝的母親,她在天堂看到父親現在的樣子,又會想些什麼呢?
河東炎站在樓梯口,對著陶然城微微頷首。
“爸,這是我的丈夫,河東炎。”陶佩苒一字一句傳達給陶然城,似乎怕他聽不清一般。
“你的丈夫?你哪裏來的丈夫?!”陶然城望著河東炎,打量著這個出現在自己家的陌生男人。
“爸,我結婚了,他是我的丈夫,叫河東炎。”陶佩苒又複述一遍,耐心的講給自己的父親聽。
陶然城聽聞好像靈魂終於回歸了肉體,他的眼神慢慢充滿了生氣,與河東炎的目光交彙,兩個人都在揣測著對方,就這樣對峙著。
陶佩苒發現氣氛有點尷尬,忙不迭的拉著這兩個人坐下了。
“你說你結婚了?!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你就結了婚?”陶然城慍怒的臉色讓陶佩苒有些害怕,她很怕他突然之間爆發了,他的脾氣極差,陶佩苒至今心有餘悸。
“也是……事出突然……”陶佩苒不知道怎麼回答,總不能告訴陶然城實話,隻好吞吞吐吐著。
“伯父,是我對佩苒一見鍾情,催著她結婚了。”河東炎深沉有力的聲音響起,“是我不對,您不要怪她。”他在為她解圍。
陶佩苒忽然覺得有了力量,第一次,有人在她無助的時候站在了她身邊,支撐著她無措的時候。
“爸,這次來就是想告訴你這件事情的。”陶佩苒重新開口,重新麵對自己的父親。
“我想,媽媽知道也會開心的吧……”陶佩苒的聲音弱下去,她其實真正想說的是,知道陶然城戒酒這件事,會讓她的媽媽感到一絲欣慰吧。
然而,即便是英子看的到,也太晚了。
明天和意外,你真的不知道哪一個會先來。
珍惜現在擁有的每一個人,好好的對待身邊的人,不要等到自己追悔莫及。
陶然城沒有說話,隻是低下頭,好像在沉思些什麼。
陶佩苒也不去打擾,更多的是她不知道再去和陶然城說些什麼。他們兩個人明明作為父女,卻比陌生人還陌生的感覺。
沒有話題,無法開口,從前的日子裏更是幾乎沒有交流。
而再向前的日子裏,陶佩苒已經記不清楚了。
唯有成年後的恨那麼深刻,她大概會永遠記得父親深夜耍酒瘋一定要她出去給他買酒喝的場景,花季年紀的她,在寒風凜冽的深夜步履蹣跚,走一步抹一把眼淚。
沒有漂亮的裙子,沒有寵愛的懷抱,隻有不知道何時會降臨的暴風雨。
這些事情陶佩苒連自己的母親都沒有講過,當時英子忙於公司業務,每天東奔西跑,回到家就疲憊的癱倒在床上睡著了。
陶佩苒從小是個非常懂事的姑娘,她不想讓自己的母親擔心,何況自己的母親已經足夠勞累了,所以在家的時候陶然城常常罵陶佩苒的時候,她就是默默的承受著,躲回自己的房間哭泣著,未曾告訴過英子。
那時陶佩苒有個很好的朋友,叫杜楠。陶佩苒所有的事情都會告訴她,包括英子都不知道的事情。
可惜這個陶佩苒一開始就認定的一輩子的好朋友,最後也背叛了她。
“過幾天,我和佩苒打算舉辦個宴會,就當是辦婚禮了。”河東炎打破沉默,向陶然城說道。
河東炎並不在乎陶然城和柳美然會不會參加,他隻是象征性的通知下他們,至於去與不去,便是他們自己的意願了。
“宴會?”陶然城從自己的思考中掙脫出來,疑惑的望向河東炎。
“是的,是我爺爺囑咐一定要舉辦的,到時我會派人告知您具體事宜。”河東炎點點頭,接著給陶然城解釋到。
這樣,也算是通知到了。河東炎不想再過多的停留,他已經對這個家的關係有所了解,他不想陶佩苒再與他們有過多聯係,他看出來陶佩苒臉上明顯寫著不開心三個大字。
拉起陶佩苒的手想要就此告辭,不料陶然城忽然問道:“苒苒,現在過得開心嗎?”
陶佩苒猛然抬起頭,懷疑剛剛自己是不是幻聽了。這些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麼?!陶然城怎麼可能會問她這樣關切的問題!
“開……開心。”陶佩苒滿臉寫著不可置信,驚訝的看著陶然城。
陶然城也看著她,無聲的笑了。
陶佩苒似乎看到他的笑容中帶著欣慰,她告訴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時候不早了,你們也該回去了。”陶然城說罷起身送走了他們。
直到坐在車裏的那一刻,陶佩苒突然自嘲的笑了。
自己的父親就是這樣,恨他,終究不忍心。
明明那麼混蛋了,卻還時不時的給你一顆糖果,你想恨他的心,時不時的被溫暖一下,終究又是無法狠下心去徹徹底底的恨著他。
太折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