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佩苒內心掙紮起來,她本就是會思考很多的人,這會兒更是想了良久。
無關緊要的人倒是不必說真話,可是何東炎是無關緊要的人嗎?陶佩苒問自己。
她思前想後,決定告訴何東炎實話,因為對陶佩苒來講,說實話是最簡單舒服的方式。
陶佩苒深呼出一口氣,她把身體坐正,緊抿著唇,目光堅定的看向何東炎。
“我的母親已經去世很多年了,我的父親陶然城並沒有心思管我。”
“我的繼母柳美然一心想把我“賣出去”,嫁個有錢人,我對她的價值就是彩禮錢。”
陶佩苒說這些話的時候一臉平靜,仿佛說的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一樣,但是她望著何東炎的目光卻很深邃。
何東炎本來隻是隨口的問一下,沒想到陶佩苒講出的事情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何東炎放下手中的工作,目光灼灼的望向陶佩苒。
兩個人就這樣彼此對視著,彼此之間幽黑的瞳仁像是要把對方吸進去。
“我的繼母還帶來一個弟弟,叫陶權,13歲了。”陶佩苒繼續自顧自的說著。
何東炎望向陶佩苒的眼神越來越深邃,他的眉頭也不自覺的緊鎖著。
陶佩苒寥寥的幾句話,卻包含了太多的內容在裏麵。
就像小小的原子彈,卻擁有毀滅地球的巨大威力。
“但陶權其實跟我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他是後來改了跟我父親姓的。”陶佩苒低頭看著河東炎,目光有些空洞。
河東炎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她的麵前,他單膝跪地,菱角分明的手指牽起陶佩苒纖細的手指,她的指尖涼涼的,觸到的同時讓他的心髒微微地瑟縮了一下。
“苒苒,如果你不喜歡,那我們就不去了”河東炎喉嚨幹澀,他知道陶佩苒一定不想要回到那樣的家裏麵去,沒有人會想要回去。
我們都以為“家”,就應該是溫情的,但有太多的人從小便體會到,“家”可能是最寒冷的存在。原本對自己應該給予保護的地方,誰知道卻帶來了更多的傷害。
“沒關係,如果你想去,我們就回去。”陶佩苒目光堅定,她想要試試看,去麵對那些讓她難過的事情,因為她知道,就算她逃避,依舊改變不了事實。
所以她想要勇敢的邁出一步,她想要去直麵自己對於自己家庭的恐懼,嚐試著去解決問題。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促使她不再當鴕鳥。她現在有河東炎了,即使是名義上的丈夫也同樣代表著她不再是孤身一身了,何況他們兩個人是契約夫妻這件事別人並不知道。
車停在家門口,陶佩苒恍惚記起從前的畫麵,那些從前的種種依舊曆曆在目。
母親的奔波,父親的萎靡,柳美然牽著陶權,父親喝醉酒癱倒在地上,柳美然鄙視的目光,對自己的大呼小叫……
陶佩苒使勁的甩了兩下頭,推開車門昂首闊步的走了出去。
河東炎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她的糾結擔憂全部看在河東炎的眼裏,河東炎不言語,他想要給她足夠多的時間去麵對自己的內心,他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要去打擾她。
柳美然開門看到來人是陶佩苒,立馬就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她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看到站在陶佩苒身旁的河東炎。
當天河東炎沒有穿軍裝,而是穿了一身意大利手工製作的深藍色的西服,顯得格外的具有貴族氣息。柳美然似乎被震懾到了,還以為是哪家的皇親國戚。
很快她回過神來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河東炎,心裏想著陶佩苒這個死丫頭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個好“買家”,真是太便宜她了。
“我爸呢?”陶佩苒進門第一件事就是環顧四周尋找陶然城,她對柳美然的態度並不在意。
“臥室呢。”柳美然滿不在乎的語氣。
“看樣子你不是找了個金龜婿嗎,還回來幹嘛?”柳美然瞄了河東炎一眼,陰陽怪氣的說道,隨即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
陶佩苒不想跟她過多糾纏,跟河東炎打了個招呼便上樓去找陶然城。
河東炎目送陶佩苒上了樓,筆直的站在樓下等她,也沒想著要坐下。
柳美然喝著茶水,時不時撇兩眼河東炎。
“他這身行頭,一看就價格不菲,行為舉止怎麼看都是富貴人家的少爺。”柳美然心裏打著算盤。
“陶佩苒這死丫頭怎麼會認識他的,此人一定來頭不小。”
柳美然心裏想著,身體倒是先一步行動去巴結河東炎這個貴公子了。
“這位先生是我們家苒苒的朋友嗎?在哪裏高就啊?”柳美然換上一副諂媚的表情,伸手去拉河東炎坐下。
“我是她丈夫。”河東炎沉著臉,側身躲過柳美然伸過來的魔爪。
柳美然的臉色一變,丈夫?!她看出他們的關係不一般,可他居然說是陶佩苒的丈夫?這死丫頭什麼時候結的婚。
她結婚了不就意味著自己從中撈不到油水了嗎!
柳美然牙根直癢癢,憤恨的心情全部寫在臉上,養她這麼多年,一點好處都沒有撈到,柳美然心中很是不甘心。
陶佩苒站在自己父親的房門前,猶豫片刻手腕扣了兩下門喚了聲:“爸?”。
上一次這樣叫陶然城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隻覺得說出口的那刻無比的生疏。
沒有回應。
陶佩苒推開門,看到自己的父親戴著耳機正對著電腦興致勃勃的說些什麼。走過去一瞧,陶佩苒發現陶然城居然在玩“鬥地主”。
陶佩苒覺得好笑,末了想了想總比喝酒強。
“爸!”陶佩苒拍拍陶然城的肩膀,陶然城轉過頭來,滿臉迷茫的神色。
陶佩苒看著陶然城,他居然帶著一副眼鏡,看起來頹廢的很,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這麼老了。
黑色裏夾雜著一半的白發,鏡片後麵的眼睛變得有些渾濁,額頭的皺紋深深的刻著,似乎在訴說著陶然城這半輩子的風霜雨雪。
陶佩苒忽然鼻子一酸,想起從前他叫自己“大寶兒”的時候,險些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