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或許劉稻香今日不宜出門。
李府後花園裏,白雪裹碧竹,寒風拖拽,竹林沙沙,冰天雪地裏,一抹猩猩紅格外亮眼,劉稻香捧著手爐,腳踩錦帛金絲暗紋木屐,心境平和的聽著遠處若隱若現的伊伊呀呀聲,她突然有一種時光交錯的感覺。
“咯吱,咯吱!”唯有木屐踩在雪上發出清脆而冰涼的聲音。
劉稻香走在小徑上,忽聞一陣沁人心脾的淡雅香氣隨風偷襲了她。
“咦,這香味兒真好聞。”跟在她身後的春嬌突然出聲,打破了這一處的寧靜。
劉稻香舉目望去,指著前方一處太湖石疊起來的假山道:“看,那處假山後伸出一枝粉梅來呢,瞧著像是宮粉梅,到是難得一見,咱們快過去看看。”
她招呼了丫頭們繞到那假山後,果真見到了一株宮粉梅。
幾個正在賞梅,春嬌道:“這梅花粉嫩粉嫩的,瞧得人心生歡喜,咱府裏要是能種上幾株,肯定很美。”
她的話音才落,聽到身後有人道:“聽說這種梅花極難培育出來,世麵上鮮少得到,我公公也是費了老大力氣才得了這麼一株,去歲秋才移栽過來,許是有些水土不服,去歲冬不曾開花,原以為活不成了,誰知,到了春日裏,它到掛了綠,今年,也是頭一回開花呢。”
葉金秀還著明靜,明守不知從哪兒鑽出來。
劉稻香暗道了句晦氣,她立在梅樹下,仔細端詳著那株宮粉梅,對於葉金秀的顯擺,她不去理會。
青梅見了心下明白,答:“宮粉梅雖說難得,但於我家王妃而言,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葉金秀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起來,不過,她又馬上恢複了笑意,道:“也是,我到忘了這一茬。”
劉稻香回頭眸光清冷的盯著她看,忘了這一茬?
意思是說,沒把她這睿郡王妃放在眼裏嗎?
“青梅,人家可是左參議之平妻,咱這樣的身份,人家還不放在眼裏,走吧!”
葉金秀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道:“郡王妃還請莫要鬧,實在是郡王妃生得太美又太年輕,總是叫人不知不覺之間,讓人覺得郡王妃還太小,以至於......”
這算什麼,先前那話是試探?
劉稻香暗中審視她,難怪自家那二姑姑會吃虧,這葉金秀的確手段高明。
“無妨,我本就年紀不大,比不得李小夫人。”
一個“小”字刺到了葉金秀。
葉金秀像是沒聽到她話裏的譏諷,親切地笑道:“郡王妃可是要去劉夫人那裏?”
因著劉三貴已入了國子監,來日必會入朝為官,因此,大家也就尊稱她為夫人。
“嗯?!”劉稻香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郡王妃的娘親在那水榭處聽戲,劉三姑娘與蘇四姑娘皆去看雜耍了。”
劉稻香不曾說話,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葉金秀能知道這幾人的去處,必是早早叫人留意了,如今又在這青石小徑處“偶遇”,不知她這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劉稻香不動聲色的與她周旋,又一邊在她的引領下去尋劉春香與蘇惠蘭。
蘇惠蘭是她領出門的,又加之那小丫頭身子骨不大好,她有些不放心,必要先去瞧過一眼才能安心到她娘那邊去的。
“郡王妃,以前不曾來過府裏後花園,這一處以前不是竹林,是一處花叢,妾身嫌那處花草到了冬日便現出枯敗之相,心中十分不喜,就與夫君提了一句,讓栽上了竹林。”
劉稻香聞言淺笑,葉金秀又指了幾處改動之處,這才笑道:“可惜郡王妃在娘家時不曾來過這裏,那時的後花園到了春夏,又有另一番美景呢。”
“嗯,那時不曾來過。”劉稻香笑答。
葉金秀又表現出十分可惜,再道:“不過,也無妨,以後到可以多請了郡王妃來府裏走動走動。”
“那是自然,隻是以前不曾往這邊想罷了,並日與二姑姑打牌也是約了在外頭碰麵。”劉稻香不著痕跡的避開葉金秀的話。
葉金秀的眼裏閃過一道精光,又引了她繼續往前頭去,再道:“夫人的性子便是如此,其實她並無壞心,隻是有時忘了罷了,隻要有人打發人來請她去打馬吊,她便會扔下手裏的事跑了,害得管事媽媽們時常尋不到人。”
劉稻香微微勾起嘴角,道:“若事事恭親,還要那些管事媽子做什麼?到不如打發了出去,省得白白浪費了米糧。”
葉金秀聞言以袖掩麵輕笑,道:“難為郡王妃看得明白,夫人是個能人,可操勞家事的確很累人,又不可能事事如了府裏下人們的願,自是難免會惹人心中生怨,是妾身聽了那些話想岔了。”
劉稻香皺起好看的眉,看了她一眼,方才道:“不過是下人罷了,若這些人不願聽我二姑姑的調派,自可拿了銀子自贖,再另謀高就。”
她不願聽葉金秀敗壞劉芷蓉的名聲,想到這兒,她又對青梅道:“你跑一趟,把這事給我二姑姑說說,即然府裏有不服她管教的刺頭,到不如直接打發出去得了,即是奴才就該有奴才該守的規矩。”
葉金秀在一旁聽了,臉色微變,她還來不及阻止,青梅已打著小傘以極快的速度走了。
留給葉金秀的唯有她微張的小嘴,被倒灌了一口寒風。
劉稻香不耐煩與這葉金秀打機鋒,當真以為她與劉芷蓉像以前那般不和,就想利用她的手來除了劉芷蓉?
好在那玉台就在前麵不遠,她不欲多言,便暗中加快了腳步。
葉金秀是真正的小家碧玉,雖然吃了些苦頭,可也不像劉稻香一般,早年在鄉下打磨過,到了京城後,又年年被自家爺爺揪著鍛煉身骨。
她若真心較起勁來想走快些,葉金秀是跟不上的。
當幾人到達玉台前時,劉稻香麵不改色氣不喘,而葉金秀已經追得上氣兒不接下氣兒,隻覺得自己的胸口像是一團火在燒一般,恨不得自己的娘給她生了兩處鼻孔。
“郡,郡,郡王妃!”
“呀,你怎麼了,我瞧你是不是不大舒服,要不,叫你的丫頭先扶你去一邊歇歇,我去與我的小姑子還有三妹說會話。”
劉稻香詳裝現在才發現她的異樣,又好言勸她去一邊待著去。
葉金秀有心想再耍點什麼小心機,隻是此時已有心無力,她都快喘不過氣來了,更不要說剛才追了一路,這兩條腿此時就像是實銅做的,抬起都覺得老費勁了,更不要說再追著劉稻香跑一圈了。
打發走了葉金秀,劉稻香覺得這雪天也不那麼礙她眼了。
春嬌見自家主子那高興勁兒,忍不住笑道:“虧得這人不是咱府裏的。”
“所以,我可以理解,為何我那個二姑姑的態度大變,願意放下身段與我們一家子修好,這是逼不得已呢。”
劉稻香咂咂舌,又搖了搖頭。
春嬌又道:“看她給主子添的妝是豐厚的,自那回在仁禧堂遇見後,奴婢又冷眼旁觀,她好似是真的放下芥蒂了。”
“所以,我才覺得我二姑姑不是那糟糕,至少,她還沒忘記自己是劉家女。”劉稻香覺得,就憑劉芷蓉死守著那位置,叫葉金秀隻能在一側咬牙切齒,又眼巴巴的看著不能弄撈到手,她都樂意幫劉芷蓉一把。
怎麼著,不能傳出什麼劉家女好欺負的話來,更不能叫人背後說她爹是個忘恩負義,骨子裏不認親情的人,也不能讓人背後說,她飛上枝頭做了金鳳凰了,明知自家二姑姑處境艱難,卻冷情冷性的冷眼旁觀。
無論為了哪一條,劉稻香都會與劉芷蓉和好,至少表麵上會是如此。
她拋開這些雜七雜八的想法,找到劉春香與蘇惠蘭時,兩人正半眯著眼兒捧著甜滋滋的小果酒吃得香,劉春香更是跟大爺似的,在那裏小手一揮:“演得不錯,本姑娘看得高興,之初,看賞。”
劉稻香的眼角狠狠地抽了抽。
蘇惠蘭到顯得乖巧了不少,一個皮實的沒邊兒,一個又太過乖巧、可人,也不知這兩人怎就那般合拍呢!
“二姐,你來了?”劉春香笑眯眯地喊她。
蘇惠蘭吃了小酒,臉上紅撲撲的,煞是可愛:“姐姐,要不要喝點,可好喝了。”
“果酒雖甜,但你倆也莫要貪杯,可別忘了你們今兒是在你二姑姑家耍,千切莫要給她添麻煩。”劉稻香隱晦的提點兩人。
“二姐,有我在呢,保管惠蘭不會被人欺負。”劉春香一手端著小酒杯,一手拍著小脯。
劉稻香睨了她一眼,小聲嘀咕:“好容易才拱出來點,你這般一拍,會不會又給拍回去了?”
“二姐!”劉春香被她調侃得小臉都快紅得滴血了。
劉稻香心中越發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又朝她眨眨眼,與她附耳道:“三妹,你不是一直想要古令舒做你的小竹馬麼?”
“好二姐,你可是有好辦法?”提起還沒被她搞定的古令舒,劉春香來勁兒了。
“嗯,小竹馬們一般都會喜歡胸大的。”劉稻香那張俏臉上,明晃晃的寫著真的不能再真了。
劉春香心中有些意動,又掃了一眼自家二姐那高聳的大胸,最後決定:聽二姐的,肯定沒錯。
隻因,她突然想起,自家二姐與二姐夫算起來也是青梅竹馬,小時候也沒見兩人有多要好,後來不知怎地,那二姐夫就年複一年的追著她二姐跑,連她這個做妹子的都得明白,偏她二姐當時不知糾結個啥......
劉春香萬萬不曾想到,自家二姐竟是給她挖了個“甜蜜的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