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月桂得了消息後,立馬吩咐人下廚房給兩人弄了幾個下酒的菜,又叫人取了兩小壇子葡萄美酒送去。
張裕德拉著季承君落坐後,親自給他湛上美酒,笑問:“最近,你不是在忙著府城黃同知的案子麼,怎地有空閑登我家的門?”
“哼,黃家麼?”季承君接過他遞來的酒,微微抿了一口,果真是西域來的好酒,這味兒夠醇厚。
“怎地了,黃家的人不都入了大牢麼,還有漏網之魚不成?”張裕德見他似有什麼心煩的事。
“除了那個已分家單過的藥罐子黃文軒之外,其他人都已落網,不過,黃家勢大,又盤居府城數年,樹大根深,要想真正結案,還有得忙。”
說到這兒,他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道:“不過,有一事我還得與你透個信兒,那黃同知有個女婿叫劉旺貴,我查了一下,是三十裏村劉大富的第四子,當年,因娶了黃同知的女兒黃梓芸,這才被起用做了縣令。”
張裕德滿臉的笑意瞬間凝固:“哼,承君,你隻管放開手腳幹,我那姐夫固然是個念親情的,但也不是那迂腐之人,我姐曾說過,一事歸一事,我姐夫欠的是三十裏村老劉家的養育恩情,可不是那嫁進來的婦人劉齊氏,更不是她所出的那幾個兒子與閨女。”
季承君聞言,笑答:“有你這話,我大可放心甩開膀子大幹一場了。”
“不過,那劉旺貴犯了什麼事?”張裕德心生好奇。
“按理,一個舉子若得朝廷用,也不過是主簿、縣丞之類,黃同知明知有違律法,卻還是讓劉旺貴當上了縣令,於理不合,他在任上時,大概是膽小,搜刮的民脂民膏並不太多,隻是利用手中的便利,多弄了些便宜的田地,以及荒地之類的劃到了自己的名下,這個倒無大礙,左右朝廷如今鼓勵平民多開荒,隻是,他這縣令之位來路不正,肯定是要被銷掉發配回原籍的。”
“我還以為他會入大牢呢,白高興一場。”張裕德不感興趣了,又勸起季承君的酒來。
季承君笑問:“他是你仇人?”
“那倒不曾,是與我妹妹一家子有仇,這事兒,我一直瞞著我妹妹一家子,當年,她家才發跡時,在三十裏村辦了個養豬場,後又買下連山鎮對麵的河灘種紅薯,豈知,這劉旺貴看我妹子一家日子過得越發紅火,心生嫉妒,在那河灘的上遊,正好是鄰鄉一鄉霸的水田,他便夥同那個叫趙一腿的鄉霸截了我妹子家的水源,這劉旺貴最是陰險不過,又哄得那趙一腿帶人打傷了我妹子家的下人。”
接著他把事情原委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張裕德那時在青州尚未站住腳,隻得借用了蘇子燁的人馬,把那趙一腿判了個流放,誰知,被京裏的人伸手給半路截胡了。
季承君感念張裕德幫過他不少忙,又是個嘴巴比河蚌還緊的人,心下便有了決定。
這日之後,不久,劉旺貴就被抓入牢裏吃了一個月的苦頭,待他出來時,已被那處府城的同知告知了青州知府季承君,而季承君又把這事寫了折子上奏朝廷,待劉旺貴從大牢裏放出來後,被勒令返回原籍,又因品性不正,將永不起用。
這些事都不算啥,劉旺貴好歹手中弄了不少田地,他出了大牢後,忙著把那些良田,以及開墾出來的荒地都轉手出去,換了銀錢好回青州城。
離開青州幾年,到現在,他才想起,自己在青州城裏還有一個夫人,更是有他膝下唯一的一個兒子。
又因其被銷了職,每日除了等著有人上門談買田的事之外,也沒有旁應酬,突然清閑下來的他,發現自他從大牢出來後,自家夫人黃梓芸每每都要掌燈時分才回來。
這一日,劉旺貴見黃梓芸從外頭回來,在二門處攔住她。
“你去哪兒了,怎地如此晚才回來。”
黃梓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這不是你平安回來了嘛,我心情好,一時沒留神,逛街逛晚了。”
“是嗎?”劉旺貴上下打量她,又問:“你爹娘尚在大牢裏,你怎地還能有如此好心情?”
換做是他,肯定會要表現得傷心點,至少,不能叫旁人背後嘀咕他的不是。
“哎呀,咱倆少在這裏五十步笑一百步了,當初你爹那樣,也沒見你支聲說要養他,還不是你家那養子給養著,你娘死的時候,你也不曾丁憂,雖說是我爹幫你運作了一下,但好歹,你也要意思一下,你連意思都懶意思的,其實,咱倆都是一路人,都很薄涼呢!”
黃梓芸一點都不怵他,她娘家倒了,他也不見得能得了多少好處。
既然都一樣,她自然無需在他麵前伏低做小。
劉旺貴被她指著鼻子罵,伸手一扯她手中的包袱,露出裏頭的新綢緞與香膏,怒道:“哼,外頭人可都是會傳你無情無義,爹娘在牢裏待著,你就忙著扯鮮豔的料子,買上好的胭脂水粉。”
“那又怎樣,左右咱們很快要離開這縣城了,誰會在意我們以後會怎樣,倒不如趁現在買個夠,到時回了老家,哪裏還能這般自在的買東西。”
“你!”劉旺貴隻是一介書生,又被劉齊氏捧得老高,自然說不過潑辣的黃梓芸。
這一日,兩人不歡而散,劉旺貴氣得帶了小廝出門吃悶酒。
又因擔心旁人認出來他是被銷了官的前縣令,隻挑了一清靜的角落坐著,從那裏可以看到整個大堂,而在其它地方很難看到這處拐角。
他讓小二打了兩斤酒,切了三斤鹵牛肉,又打發了小廝自去外頭吃飯。
這才坐在那裏吃起悶酒來。
“哎喲,黃老板,許久不見了。”
聲音是從他頂樓上走廊傳來的。
“嘿嘿,吳老板最近在哪兒發財啊,哥哥可是好些日子不曾見到你了。”黃老板明顯話裏有話。
“嗬,哪裏發什麼財,不過是上回從過山河府城的劉同知手上接手了一個嬌美貨色,這些日子跟她在鬼混。”吳老板的笑聲十分猥瑣。
對於男人們之間的話題,劉旺貴豎起了耳朵,一邊就著醬牛肉吃著小酒,一邊偷聽樓上傳來的對話。
“郭同知不是與咱縣令夫人關係甚好嗎?”黃老板笑得更得意。
“老哥,你說錯了,應該是前縣令,郭同知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那就是隻愛偷腥的小貓兒,但凡見到有些魚腥味兒,總要勾上來咬上幾口。”吳老板笑得很得意。
黃老板又問:“你又怎地接手了那前縣令夫人?聽說那婆娘很會那個呢......”
吳老板嗬嗬直笑,道:“咱縣的前縣令被革了職,郭同知便對那前縣令夫人失去了興趣,又不好做過太明顯,這才叫我撿了漏子,還別說,那娘們滋味兒不錯,就是太貪了些,今兒才從我這裏弄了不少好綢緞和胭脂水粉。”
“好歹也是那黃同知家的嫡女,雖然娘家倒台,但比那青樓裏的姐兒要好太多了。”
吳老板也很認同:“可不,所以,我才接手了,嘖嘖,算起來,我與郭同知不知做過幾次姨夫關係了。”
劉旺貴知道,這是這縣一帶的隱晦語,意思是兩個男人都與同一個女人有過那種關係。
隻是,這會兒,他已沒了那偷聽時的好心情,心裏隻覺得怒火叢燒,萬萬沒想到,黃梓芸竟是這樣不知廉恥的婦人,他真恨不得一鋤頭拍死她。
“咣當!”劉旺貴氣得伸手把桌上的酒肉用力摔在地上。
此時,他隻覺得自己的頭上有無數頂綠油油的帽子。
劉旺貴原就因為丟官覺得有失顏麵,如今得了這消息,更是火氣衝天。
他擼起衣袖站起來,準備上樓去找那兩人。
“老爺!”小廝伸手一把抱住他:“老爺,還請慎重,老爺若是受傷了,豈不是叫青州的二夫人,還有哥兒白白擔心。”
這小廝就差沒明說,你一個文弱書生能幹得過樓上那兩位身高體肥的肉堆嗎?
人家不過往自家這老爺身上一倒,估摸著他明年清明能給自家老爺燒紙錢了。
“老爺,今兒出門,您就帶了奴才一個,先前,奴才就看到那兩位帶了不少下人。”小廝說到這兒,偷偷瞧了瞧他的臉色。
劉旺貴這會兒一張臉一下子青一下子白,想上樓去揍那兩人一頓吧,人家人多勢眾。
“回去!”怒氣衝衝的劉旺貴,就這樣灰溜溜地夾著尾巴走了。
他一回到家,就滿院子尋黃梓芸,遇到有小丫頭,一把揪住她的後衣領,也不管是否動作太粗魯而勒得小丫頭差點憋過氣去。
“黃梓芸那賤人呢!”
小丫頭含著一泡眼淚嚇傻了。
劉旺貴見她這呆樣,氣就不往一處出,腦門子青筋暴起,怒道:“我問你話呢!還不給我道來!”
小丫頭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著小身板答:“老,老,老爺,您說的,這,這,這人,奴,奴婢不識得。”
黃梓芸的全名,又豈是能被一個小丫頭知道的。
劉旺貴這才回過神來,把小丫頭往一側猛的一推,小丫頭摔倒在青石地板上。
“我問你,夫人去哪兒了?”
“夫,夫,夫人,在老爺出,出門後,也,也出去,了!”
劉旺貴聞言,腦子裏立即閃現黃梓芸與旁的男人翻雲覆雨的樣子,氣紅了眼兒,把一口好牙咬得酸響,拳頭都能捏出水來了。
他一直坐在正屋的堂屋裏等黃梓芸回來,一邊盤算著如何對自己才有利。
劉旺貴本就是個薄情的人,又是個典型的利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