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夫人是不甘願的,劉正信一個冰冷的眼神看過去:“我就這麼一個兒子,這府裏的東西都是給他的,你到現在還不想交出去麼?我知你怕孩子太過勞累,但你年紀漸長,許多事心有餘而力不足,我看,就交出去任由這小兩口折騰。”
劉老夫人還能說什麼?
她連拒絕的話都不能說,劉正信把話說得很明白了,若她再不交出去,一個便是告訴劉正信,她不承認劉三貴這個野種是他兒子,二個,便是說明她有異心,想私吞了府裏的所有產業。
劉老夫人這段日子,日日心急如焚,但又無可奈何,自家女兒已嫁入李府,有什麼事想商量都極不方便。
唯有在張桂花要辦的一些差事裏,她暗中動手腳,可每每都被張桂花給識破,這叫她氣得不行,夜夜不能寐,漸漸的,身子骨也沒有以往硬朗了。
平王府蘇惠雅的婚期定在了十一月十六。
在這日子定下來的當天下午,劉稻香就得知了此事。
如此又過了數日的光景,一則消息打亂了她平靜如冰湖的心。
這一日是冬至,北地人都說冬至不吃餃,來年耳朵凍掉了。
而青州那邊每每過冬至,是要吃抄手的,紅油油的辣子往上頭一澆,聞著辣香味兒,大冷天裏吃起來格外暖和。
因劉正信不在家,昨兒晚上,劉三貴便吩咐人去金桂苑送了信,今兒一早,在家子團團圍桌坐,吃碗暖乎乎的抄手。
於劉大富,劉稻香一家子都並無仇恨,又因劉智財與劉智勝兩個小輩在,到也混了個熱熱鬧鬧。
吃過早飯後,劉三貴領了兩人去前院南書房順帶的,連家中的兩個調皮蛋也一並給拎走了,繼續鑽研那晦澀難懂的文言文,張桂花如今越發有當主母的架勢,每每早飯後,總要花大半日聽各處管事媽媽回事,劉春香如今年紀越長,越發不喜粘著自己的娘親與姐姐,今兒她也有約,據說是自家爺爺手下一個得力將領家的小姑娘給她下了帖子。
急乎乎的吃過抄手後,就匆匆離去。
古人說冬至過後,日影漸長,陽氣越盛,連帶的古人都相信能驅邪避鬼,事事能逢凶化吉,大周朝更是講究,這一日不但不上早朝,文武百官絕事,安身靜體。
劉稻香對此隻湊個熱鬧,並不覺得冬至吃赤豆飯能驅邪,百邪不侵。
赤豆飯需中午方才進食,她領著自己的小丫頭,一隻小手輕輕地揉著腹部,難得自家娘親高興親自下廚,因長年不下廚,手藝明顯生疏不少,但在她爹暗中瞪眼之下,她們幾個做兒女的,都隻能縮著脖子把屬於自己的那一大海碗給吃了個精光,然後,就看到自家美人娘親眉開眼笑。
她娘親高興了,她爹自然就樂得合不攏嘴,連帶她三妹妹狼吞虎咽的樣子,他都難得的沒有訓斥她。
“姑娘,這會子後花園裏定是無人,不如,奴婢們陪姑娘去那裏走走,好消消食。”
春嬌說這話時,一臉的同情。
劉稻香知道她同情什麼,但看到自家爹娘舉案齊眉,她高興的同時也羨慕得緊,也不知自己將來能不能嫁得個如意郎君。
後又想起自己明年便已虛歲十六,這個年紀在大周朝,有許多的年輕的小姑娘早已幾個孩子她媽了。
也就她家裏慣著她,才沒有急巴巴的隨便挑戶人家,把她給嫁了。
後花園還是老樣子,以往,她的弟弟妹妹們還鬧騰著,要她帶著來後花園裏玩耍,不過才過了一年,劉稻香覺得她的心老了不少,而她的弟弟妹妹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
她正自憐自哀像個怨婦般嘮叨自己的弟弟妹妹們不再需要她這個姐姐時。
眼尖的春嬌朝自己的後側方招手:“青綢,可是夫人打發你來尋咱姑娘的?”
青綢是張桂花的四大貼身大丫頭之一,她行至劉稻香跟前,先是給她請了安,後又道:“姑娘,夫人打發奴婢來尋你,說是安國侯府那邊打發人來,想見姑娘呢。”
“安國侯府?”聽到這個名兒,劉稻香的心裏就老大不高興,她就覺得那府裏或許也就衛承賢待林珍珠有幾分真心,其餘的麼?
大抵是因為林珍珠的爹是因救安國侯的命而死,在京城裏當著世家大族們的麵,抹不開那麵兒,為了沽名釣譽,隻得捏著鼻子認下了那個她(他)們不喜歡的媳婦兒。
或許,這裏頭也有那位皇後的意思,不然,一個孤露,報恩有許多種,隨便給些錢財,又或是替她尋個可靠的歸處,這都是可以的。
為何要上趕著要衛承賢娶了她林珍珠呢?
不過是為了安國侯府的顏麵。
劉稻香在想清楚這一事後,就越發不待見安國侯府的人。
她語氣很不好地問:“請我?我劉府還沒那麼大的麵子吧?我爹不過是個舉子罷了。”
春嬌在她身後也跟著說道:“上回要不是那位世子夫人下帖子請咱姑娘,咱姑娘可不會去,你到是快些說說,那府裏又想生什麼妖蛾子?”
自蘇惠邪與衛承賢滾了床單,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從那樓裏鑽出來。
安國侯府終究成了京城裏的一個笑柄。
青綢忙道:“是奴婢沒說清楚,叫二姑娘誤會了,聽來人說,是世子夫人跟前的管事媽媽。”
劉稻香心裏莫名的煩躁不安,又問:“可知來人有說何事?”
青綢再答:“說是世子夫人最近心事重重,每每都隻進數顆米粒,她的丫頭、婆子們見這不是個事兒,便想著二姑娘與她一向親近,特意來請二姑娘去探望探望她。”
“你是說她身子骨不大好?”怎麼可能?
劉稻香回頭看向春嬌。
春嬌急了,上前答道:“回姑娘的話,上回姑娘打發奴婢去探望世子夫人,除了神情多憔悴之外,到也無大礙,還叫奴婢給姑娘帶話,說她聽進了你的勸。”
劉稻香想不明白,即如此,按理兒來說,林珍珠肚裏揣了個孩兒,應該不會不愛惜自己才對,莫不是那叫人惡心的衛府,又有人作踐了她?
青綢想了想,答道:“奴婢來之前,私下問過那個管事媽媽,是不是世子夫人出了什麼事,那管事媽媽說是因為惠雅郡主與安國侯世子被賜婚一事給鬧的。”
劉稻香並不曾因為這話而心安,她道:“你且先去告訴我娘,我收拾一下後,便去靜水院。”
她匆匆交待完青綢,打發她先去給自己娘親回話。
隨後又叫了青梅等人回了自己的鳴翠閣,收拾一番後,再叫青梅又撿了些適合孕婦滋補的藥材,這才匆匆出了門。
管事媽媽的確是林珍珠身邊的那位,劉稻香曾見過她幾次。
隨著她又急切地趕去了安國侯府。
府,依然還是那座府。
人,依然還是那些人。
雪,依然幹淨得那麼純粹。
林珍珠對外是安國侯府的主母,自然少不得要住進主院裏。
劉稻香穿著木屐,由自己的丫頭們虛托著輕輕走在青石地麵上,打掃過後的青石地麵依然留有殘雪,原本幹淨異常的殘雪因為這府裏的人,被踐踏得變成了淺棕色,化做了泥水......
行至正屋廊下時,一個小丫頭端著一盆子衣服慌慌張張的出了門,差點與劉稻香撞了個滿懷,原本行於她一側略前半步引路的管事媽媽,立馬柳眉倒豎,伸手給那小丫頭就是兩耳刮子,罵道:“沒用的東西,一個個都生了雙富貴眼,即不想在這裏當差,便滾回那邊去。”
劉稻香秀眉輕攏,她的丫頭們對那管事媽媽怒目相視。
那管事媽媽一抬頭,紅著眼圈兒對劉稻香說:“剛才失禮,還望劉二姑娘莫要往心上去,自那賜婚一事出來後,這府裏的下人們哪個不是看碟下菜,隻有老奴同兩個小丫頭原是自家主子從娘家帶來的......”
“你且先帶我去瞧瞧你們的主子。”對此事,劉稻香並不意外,府裏兩個最大主子的態度能說明很多問題,那些下人們自然是風往哪邊吹,就往哪邊倒。
劉稻香一進屋,青梅與春嬌本欲幫她解下鬥篷。
幾人發現屋內有些清冷,悄悄四下張望,與一般當家主母屋裏的擺設都一樣,少不得有幾樣前朝古物,又或是價值不菲的擺件,心細的她們發現這堂屋裏並不曾生火盆子。
劉稻香心中一動,朝丫頭們擺擺手:“不必了,我心急著見到珍珠姐姐。”
那管事媽媽聽聞她的話,臉色好看了許多,隻是眼圈兒紅得更利害。
“劉二姑娘還請裏頭走,老奴先去給主子報個信。”管事媽媽也不等劉稻香點頭,急匆匆穿過罩門越過碧紗櫥,進了最東邊的房裏。
她帶著丫頭們腳步輕緩地來到了林珍珠的房裏,才進屋子,就差點被嗆得背過氣去。
明顯,屋裏的主人用了極重的熏香,可依然難掩那叫人不能忽視的血腥味兒。
“姑娘!”青梅眼明手快的伸手扶住快要暈倒的劉稻香,扶著手使了點巧勁,劉稻香伸手輕扶腦門,回頭說道:“從太過明亮的地方進來,一時有點不適應,有點暈了。”
那管事媽媽忙答:“我家主子見不得光,覺得眼睛太難受,才沒有點燈。”
劉稻香側頭看了一眼緊閉的窗戶並沒有說話,而是由青梅扶著,加快了腳步行去床前探望林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