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所有的寺廟皆是如此,客院多是離正殿遠些,又在幽靜之處。
“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劉稻香行走在青石小徑處,兩側淡淡的竹香叫人沒來由的心平氣靜。
聽她隨口念著詩句,劉春香驚訝地側頭看過來,笑道:“二姐,我咋不知你還有這麼一手,你平日裏不都喜愛看才子佳人話本子麼?”
劉芷菱在一旁伸手拍拍劉春香的小香肩,笑道:“春香侄女,你弄錯了,你姐她喜好讀山野鬼怪之類的雜書。”
劉稻香聞言滿頭黑線飄,也不知蘇子燁那家夥腦洞開了多大,怎麼會覺得她是喜歡看這樣的書呢!
偏生他還是一片好心,她卻沒地兒去哭呢。
好在她對這一類的書不排斥,將就著也看了不少。
張桂花聽著她們嬌俏悅耳的歡笑聲,抬頭透過竹葉看向星星點點的陽光,嘴角輕輕翹起:年輕真好!
白泉寺的客院比青山寺的客院大太多,劉稻香暗猜,大抵與京城貴人多如牛毛有關吧!
客院的房間有點多,而主子統共就這麼幾個,除了正房,張桂花便由著她們幾個挑選院子,三個小姑娘的感情極好,便挑了繁花如錦的西跨院,劉稻香住了正房東屋,劉春香住了西屋,劉芷菱住了西廂房。
如此,還空出東廂房無人入住。
而劉智浩與劉智瑜更喜歡大氣、簡樸的東院。
一行人才剛安排好,安排下人們收拾行李,她們幾個正聚在張桂花的住處吃溫茶,便見薛大河進來稟事。
“夫人,姑娘們,平王側妃娘娘剛入了廟門,這會子正前往她早先定下的客院,奴才打聽過了,與這所客院離得不遠。”
張桂花想了想,才道:“側妃娘娘才剛到,想來早已累壞了,若此時去,她不耐煩招待,反而不美,不如你差人先去送個拜帖,等吃過午飯側妃娘娘休息好後,我們再去拜見。”
雖然劉正信是都指揮使,但劉三貴隻是個舉子,所以,應該是張桂花主動去拜見錢側妃。
劉稻香聽得這話心中一動,許久不見那廝了,也不知他可還安好,是否也來了白泉寺,她這一走神,便沒在聽張桂花與薛大河說了些什麼。
至到她回過神來,薛大河早已離去。
張桂花見她精神不濟,連連打了幾個哈欠,又想到自家二閨女最貪睡懶覺,又思及今兒天不曾亮便起床了,便開口趕了幾人回各自屋裏小歇一會兒。
吃過午飯後,又睡了個把時辰,這處客院才從靜止中活了過來。
對於能去見錢側妃,劉稻香心中還是很開心的,又想著早先在銀樓遇到的那個小姑娘,不知她的身子骨可還好,是否隨了錢側妃一起來廟裏進香。
平王與當今聖上關係極好,因此,連平王府出來的女眷都要被人高看一眼,錢側妃的住所離劉稻香家的客院不遠,但卻更加幽靜、清雅,似乎脫去了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紅塵味兒。
室內縈繞著淡淡的檀香,細兒聆聽,還能聽到泉水叮咚的聲音,劉稻香暗思,莫非這院子後頭有一泉水?
“可是劉都指揮使的家眷?”柔弱的聲音從前頭傳來。
張桂花忙低眉斂眼答話:“正是,聽說娘娘在此小歇,特來拜會。”
說得兩人好似從來沒有打過交道似的。
劉稻香正在腹誹之際,聽到錢側妃又在誇讚道:“夫人好福氣,生得如此得意的小棉襖,我可真羨慕得緊。”
錢側妃這麼些年隻得了一子,便是蘇子燁,還有另一已過逝的側妃之女蘇惠蘭養在跟前。
可那蘇惠蘭是個藥罐子,與錢側妃有得一拚,她心裏瞧著便有些不美,這會兒能正兒八經的打量劉稻香姐妹,便有些婆婆看準兒媳婦的眼神。
劉稻香偷偷瞄向坐在上頭的錢側妃,總覺得後背涼梭梭的。
“以往是在鄉野長大,比旁的姑娘家皮實了點,到是身子骨更結實些。”張桂花並不藏著掩著,她家就是鄉野出身又如何?
這京城裏有官兒在身的,還真有不少人的家當不如她家呢。
更何況,這本就是事實。
錢側妃麵上不顯,心中微微詫異,她早就得知這劉三貴一家子早先不過是貧寒之家,後才發了家的。
但也僅隻是富而已,並不能說富貴並齊。
即便後頭劉正信尋回了這一家子,可她依然不見張桂花臉上有囂張、目中無人又或是自卑自己的出身。
她認真、仔細的打量張桂花,見她麵帶溫和笑意,顯得很平靜,即不覺得是都指揮使的兒媳而洋洋得意,又不因是鄉野出身而從骨子裏散發著卑躬屈漆的奴性。
錢側妃對此很滿意,越發得意兒子的眼光不錯。
有這樣通情達理的父母做親家,到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她再次打量劉稻香,這一回她打扮的略顯素靜,但身上的那種貴雅之氣越發濃厚。
白淨的小臉,大大的杏眼十分靈動,一瞧,便知是個鬼機靈,兩腮飛紅,身姿健挺:“我聽人說,都指揮使對他的孫子、孫女們喜愛得緊,時常親自教導孩子們的騎射功夫?”
“不過是小道,我家那兩隻小兔崽子皮實得狠了,他爹又時常不在家,他爺瞧著兩人根骨不錯,便起了心要教他們正兒八經的學武,又念著我的閨女們打小在鄉野長大,這身筋骨比一般姑娘家要結實多了,便也順手教了她們兩把手,也不求教出個出彩的孩子,隻求她倆身子骨能更結實些。”
錢側妃聽後微微動容,輕咳了兩聲後,方才笑道:“我爹娘若是有你們這般的眼光,我也不至於......我到羨慕她們有副結實的身板,說句實話,世家女子當有副好身板才行,這當家主母可不是一般人能當的,裏裏外外一把手,操不完的心,打理不完的事。”
“我原還覺得隨她倆姐妹高興,願意學便學,不願意也由著她倆,隻是入京越久,家中的瑣事也漸漸的分到我手上來,便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不怕叫娘娘笑話,如今也隻盼著她倆能練得一身好筋骨。”
張桂花是真的很高興,終於碰到一個能說到一塊兒的。
但凡以往出門應酬,那些文官家眷就不提了,連武將家眷裏頭都有不少人認為,閨閣女子隻需懂得些女紅、管家之類的,當然,也有少部分疼寵女兒的,也讓隨著家裏的兄弟們舞刀弄槍的。
相對文官家眷而言,武官們的家眷對禮儀規矩還是要看輕許多。
思及此,張桂花想著是不是幹脆跟當家的通通氣,看能不能讓劉三貴去問問他爹,軍中是否有適合自家二閨女的未來女婿。
錢側妃朝劉稻香兩人招招手,示意兩人走近後才笑道:“好孩子,我早就聽蘭兒提起過你,還嚷嚷著要請了你來家中玩耍,隻是後來天氣越發冷起來,她的身子骨時好時壞,終日抱著湯碗鬆不了手,這才不曾見過你們。”
隻見她的腕上正戴著一對不合適宜的玉鐲,越發襯得她骨瘦如柴。
“你這小丫頭到是招人喜歡,這對纏絲和田玉鐲到是十分襯你,左右我如今戴了也不大好看,到不如送給適合戴它的人。”
錢側妃說話間已取下這對玉鐲遞給劉稻香,她回頭看了看自家娘親,見張桂花點頭示意她接下。
“謝謝娘娘!”劉稻香的京片子說得不地道,帶著濃濃的青州口音。
嬌軟的聲音取悅了錢側妃,樂得她笑出聲來。
隨後又從腰際取下一塊雕有富貴牡丹花開的和田糖玉佩給了劉春香,給劉芷菱的是一枝玉蘭花白玉釵。
“頭回見麵,瞧著你們姐妹倆如花骨朵般,就覺得隻有這細膩如絲的玉才配得上你們。”
“母妃!”眼見錢側妃已經給過見麵禮了,一旁的蘇惠蘭早已坐不住。
此時,正眼巴巴地看向錢側妃。
劉稻香見是她,笑著打趣道:“蘇姑娘,可不能叫我倆白得便宜,我跟你說,咱娘今兒也戴了不少好東西在身上呢!”
張桂花早已笑開懷,伸手指著劉稻香對錢側妃說道:“瞧瞧,哪裏是件貼心棉襖,說是小猴崽子還差不多,可不是什麼省心的。”
劉稻香這會子聽到張桂花如此說她,已嬌聲不依地說道:“娘,人家哪裏是什麼小猴崽子,你這麼說閨女我,也不怕人家笑話你。”
“噗!”錢側妃沒曾想,這個兒子相中的小丫頭這般有趣,著實高興得緊。
“劉夫人,我可真羨慕你有這麼兩個閨女。”
張桂花自然隻是笑罵,又朝蘇惠蘭招了招手,笑道:“快些到嬸子這邊來,莫叫她獨自得意。”
蘇惠蘭嬌羞羞地看向錢側妃,見她點頭了,這才緩步行至張桂花跟前,與她見了禮,乖巧地站在那裏。
劉稻香在一旁打趣道:“蘇妹妹,你隻管跟我娘撒嬌,越是撒嬌她就越高興,這一高興,大把好東西會給你。”
錢側妃笑著搖頭,一邊搖著團扇一邊對張桂花說道:“劉夫人,你有這麼兩個閨女,隻怕活得比旁人都要年輕。”
張桂花此時已經從手腕上取下了一對精致的鑲紅藍寶石、珍珠玳瑁,描金點翠金手鐲。
錢側妃眼裏閃過一絲詫異,她沒想到張桂花出手如此大方。
這一對手鐲並不比她給劉稻香兩姐妹的東西差。
“還不快謝謝你嬸子。”
連稱呼都變得更加親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