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九姑娘,奴婢先伺候你睡下,我家姑娘憊懶慣了,這麼冷的天,她是不會早起的,你想請她教你多識些字,也要等她精神頭好了才行,不然,她可會賴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即便弄醒來洗漱了,轉身,她又倚在美人靠那邊眯著眼了。”
青梅一邊幫劉芷菱脫外衣,一邊歡快地說著。
劉芷菱爬上床挨著劉稻香,兩人頭挨頭,肩並肩,黑甜一覺,再醒來時天已大亮。
接下來的幾日,劉稻香苦逼的當起了偉大的人民教師,而對象隻有一個——她的小九姑姑劉芷菱,當然,還有時不時來湊熱鬧的劉春香與劉智浩、劉智瑜,劉稻香都懷疑後麵三人是借著聽學的機會來蹭吃的。
轉眼又過了數日,已是十月初三。
老天像是爛了個窟窿,大雪一直恣意瀟灑地飄揚著,衛承逸托人捎來了口信,去他家牧場遛馬的事,暫且不能成行了,隻能老老實實的等老天爺高興了,才能再提此時,還順帶的給劉稻香姐弟四人捎來了幾盒乩心,是京城最有名的笑口齋的玫瑰酥、板栗糕。
東西是讓衛先生帶來的,劉老夫人打發了婆子,讓婆子帶了衛先生的丫頭送到了東院這邊。
東西送來時,劉稻香已吃過早飯正坐在鏡子前梳妝。
“春嬌,把我這兒的板栗糕挑及玫瑰酥各一盒,送去我養爺那裏吧!”
劉稻香又對著鏡子照了照身上的衣裳,這鏡子是劉稻香一家子上京之前,張裕德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她們和她娘四個各有一份。
她對此很滿意,而一旁的青梅看了看,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伸手撫了撫額才想起,自家姑娘還沒戴耳墜子。
“姑娘,奴婢給你挑個珍珠墜子,你看如何?”
劉稻香今兒穿了一聲淺粉鑲白狐毛錦袍,米粒兒大的珍珠被線竄起來像極了荷花蕊,十分漂亮。
“行,對了,我的東西可準備好了?”
青絲在碧紗櫥回了一嘴:“姑娘,早準備好了,奴婢打扣過了,今兒衛先生打算隻教姑娘們識些字,講些禮儀之類。”
“知道了!”劉稻香從梳妝台前站起來,今兒,是她第一日開始上學,她突然有些小激動,好似又回到了青蔥般的校園時光。
從這一日開始,劉稻香四姐弟及劉芷菱開始了學生生涯。
衛先生隻上午上課,每日都會布下少量作業,到叫劉稻香五人感覺十分輕鬆,並不曾因為要日日早起,而對念書一事心生厭倦。
開學月餘,京城裏的氣氛越發緊張起來。
又加之老天一直不高興,開門做生意的鋪子越發少了,路上的行人個個行色匆匆,鮮少有在外頭逗留的,
劉稻香偶爾出門逛個街,發現這事後,叫春嬌暗中去打聽一番,府裏的婆子們也說不出原因來,隻道往年下雪天大家也都愛在家貓冬,可也不曾如今年這般冷清。
她的心裏隱隱感到一絲不安,而蘇子燁自那一回打發人來見過她後,就隻有九九重陽那日,錢側妃送來了一簍子肥蟹,便再無旁的消息了。
這日,她挑了一處湖邊小亭,叫人在亭裏生了爐火,燒了熱茶,獨自一人在這裏看著雪景。
其實,也沒啥看頭,北地的寒冷的時日長,不像青州一年四季嬌花怒放,叫人沒來由的好心情。
她拿了一本遊記半倚在搖椅上看著,膝上搭了塊厚皮子。
不遠處候著的青梅幾個小聲說著話。
“姑娘這是怎麼了?”青梅頗為擔憂。
春嬌也歎了口氣,答道:“不光是咱姑娘,連我都覺得這京城裏怪怪的,總不如在青州時自在。”
青絲看了一眼劉稻香那邊,答:“姑娘心裏對青州喜歡得緊,自由自在的,不像京城裏拘得緊,樣樣都不能順心如意,這也不許,那也不行,說什麼有違禮儀。”
“咱姑娘說了,這叫作,沒事兒也能把人作出病來。”春暖把手放嘴邊哈了一口氣,又把手伸到被子裏的取暖,雖來了北地,可她們更喜歡用青州那邊的取暖架,四四方方的木頭框子,上麵放上米字格木蓋子,把腳擱上頭再蓋上火被,不一會兒,渾身都暖烘烘的。
好在這亭子不是那種敞陽亭子,是鑲了半透明的琉璃玻璃窗,隻劉稻香麵前的那扇窗子開著。
“不說咱姑娘,連我都覺得在這京城放不開手腳,做事萬般小心,生怕自己因為行多了路,說多了話而連累了咱姑娘。”青梅心裏也覺得悶悶的。
春嬌坐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又道:“好在離大姑娘近了,夫人時常接了她回府來吃個便飯啥的,咱姑娘還能開心幾日。”
青絲皺著眉著問:“是不是那位衛先生教得太嚴了?咱姑娘年紀還小,那位衛先生似乎待咱姑娘與三姑娘,又與九姑娘不同呢!”
劉稻香離她們不遠,其實,她們說什麼都能聽到,隻是先前她並不想說話。
“九姑姑是庶出呢!我記得頭回見衛先生時,祖母就曾特意說過,女兒家家念那許多書做什麼,還不如多學些才藝傍身。”
但凡大戶人家的正經姑娘,又怎會特意被先生培養琴棋書畫、歌舞之類。
要說,劉芷菱很努力不但琴學得好,舞也跳得好,更是有副好嗓子,正如劉老夫人說的那般,她當真有這方麵的天分。
劉稻香心裏堵得很利害,劉芷菱生不逢世,若在現代,隻怕是紅得發紫的大明星,受無數粉絲們的追捧,可在這古代......
她似乎已經預見了劉芷菱的未來,她曾悄悄問過自己的娘親,能不能讓爹爹去跟爺爺說一聲,將來在他的同窗們的後代裏挑一個上進的、年紀相仿的說親。
張桂花應下了,可最後的結果卻不是她所料的那樣,劉三貴回來說,她爺爺應到是應了,但後院裏的事包括子女說親,皆都是劉老夫人做主,他——並不好插手。
父母之命!
劉稻香想起這四個字,心裏便沉甸甸的。
而且,每每輪到先生教管家理事這一塊時,劉老夫人常常會借機打發人來把劉芷菱請去她屋裏。
或是要給她做兩身衣裳,或是又給她打了兩支發釵,最多的就是家裏來了客人,需得讓劉芷菱去陪小客人。
總之,劉芷菱在這方麵缺課得很利害。
不過......
劉稻香想起劉老夫人的小伎倆時,粉嫩如鮮桃瓣的小嘴勾成了小月牙,眼角也掛起了笑意:她偏就不叫那老太婆如意了。
每每這個時候,劉稻香總會把當日衛先生講的東西記牢了,回到自己屋裏又回想一遍,再用紙張十分有條理的記下來,又打發春嬌借著竄門子的機會,悄悄給了劉芷菱。
劉老夫人並不知道,因為她的打壓,反叫劉芷菱因劉稻香而得福,劉稻香寫的東西通俗易懂,劉芷菱更是努力記在心裏,不敢忘了一絲一毫。
春嬌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隻聽春嬌說道:“看來老夫人是沒打算把九姑娘嫁戶好人家了。”
連她的丫頭們都看得如此清楚,可見,劉老夫人當真是把劉芷菱來當妾培養。
隻是,她這般做為,又是為了誰呢?
不要說給大姑爺做妾室之類,劉老夫人所出的嫡姑娘身子骨好著呢,都生了幾個娃,嫡子嫡女都不缺,正室地位十分牢固。
劉稻香一時也猜不著。
“春嬌,明日叫了我們自己的小廝去驛站看看,小舅舅許久不曾來信了。”
雖然每次通過驛站捎銀票過來都有寫信,但上回,張裕德在信裏說了,他準備動手對付黃二老爺一家子了,還叫劉稻香安心,定在她出嫁前把她的嫁妝給弄好。
出嫁?她的親事八字還沒一撇呢!
除了她這個當事人之外,劉三貴夫婦已經在四處張羅了。
隻是最近又有些偃旗歇鼓,不知這兩人是幾個意思,劉稻香懶得去過問,趁著青春年少,繼續憊懶著,能偷懶就偷懶,真要嫁人了隻怕遠不如在自己家中來得舒坦。
劉稻香收到張裕德的信,是在十月十八這一日。
信上說,劉齊氏不知從哪兒得了消息,知道劉大富現在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也不知她怎麼說動了劉喜貴,竟叫他帶了她已出發前往京城。
劉齊氏這輩子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劉喜貴就是她的大兒子,之前一直在黃府當帳房先生。
他若要帶劉齊氏來京城,想來是辭了那份工。
劉稻香拿著信歪在美人靠上,小手托腮正倚在窗邊望著院裏發呆。
最近,她總是無緣無故的發呆,一發呆就是一個多時辰,也不太愛理自己的丫頭們。
誰也不知她心裏想些什麼。
“姑娘,可是有心事?”青梅見她露出潔白如蓮藕般的小手腕,忙上前把她的小手放下來,厚錦衣袖順著也垂了下來。
“這天冷著呢,可不比咱們在青州時那般暖和,姑娘仔細給凍壞了手腕,不然,可是要留下疤痕的。”
青梅的絮絮叨叨叫劉稻香心中一暖。
“無事,就是覺得來了京城裏,反而活動不開。”最先與張桂花說好的去莊子上,因為大雪而不成行,與衛承逸約好的,大家夥兒一起去他家牧場騎馬,依然沒有實現。
“對了,我小舅舅信裏說,養奶與大伯兩人,從青州往京城趕來了。”
春嬌從正堂走進來,問道:“我記得這樣下雪天,河裏都結了冰,怎麼走啊。”
劉稻香想了一下,答:“許是走陸路,坐馬車吧!”
越往北走越天寒,也不知劉齊氏這腦子是怎麼想的。
孩子都出生好幾月了,再急,也得開春待天氣暖和點吧!
而劉稻香所提的劉齊氏,正坐在馬車裏縮著,外麵的門順著門簾倒灌了進來。
她其實很想坐那種帶木門的,外頭還另有厚錦門簾擋風,裏頭不但有火爐還有暗閣藏吃食。
可惜啊,她這兩年諸事不順,手頭的銀子越發少了,自然是坐不起那等好馬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