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兒穿這件如何?”青梅取了一件蔥綠底玉蘭花長禙。
劉稻香想了想,今兒可是要去打老怪,怎麼可以穿得這麼素淨。
“不了,不了,昨兒才穿過這色,膩歪了,換那件妝緞長褙!”她指向青絲手上捧著的那件,玫紅底銀絲鏤空菊紋鑲白狐毛長褙。
青梅心下狐疑,自家姑娘不是說北地太冷,冬天到處灰蒙蒙一片,死沉死沉的,穿綠錦長袍才能有個好心情麼?
怎地今兒個變了個想法?
她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幫劉稻香換上這件長褙,又找了一條白素錦百褶裙配上。
這才收拾妥當,劉老夫人已差人來請劉稻香一家子吃飯。
來傳話的小丫頭說了,往後隻要老太爺在家,都須去主院正廳用飯,若老太爺不在家,可自行安排。
看來,劉老夫人真是十分不待見她們一家子。
劉稻香帶了自己的丫頭出了鳴翠館,劉春香已等在香嫣閣前,見到她過來,十分歡喜。
“弟弟們呢?怎隻有你一個?”
劉春香快步行來,伸手挽著劉稻香的胳膊笑答:“不耐煩等呢,被我打發先走了。”
劉稻香聞言淡笑,帶著自己的妹妹穿過月洞門,出了靜水院的大門,轉而往西又穿過一月洞門,這才到了正院前的穿堂處,行過穿堂,便到了仁禧堂的正廳。
守門的小丫頭很有眼色,遠遠的瞧見兩人來了,忙把簾子打開。
劉稻香兩姐妹才一進門,迎麵撲來一股熱浪,不必說,定是劉老夫人燒了許多碳盆子在正廳裏。
劉老夫人聽到小丫頭喊話時,早已挺直了腰坐在那裏,還伸手摸了摸頭上的刻有“大內造”三個字的紫玉鏍金簪,再端了端身子,摸摸手上戴著的紫玉金戒指,舉手投足間,露出手腕上水頭極好的碧玉鐲。
“老爺,可還記得這對鐲子?”
她有意在劉三貴一家子麵前顯擺。
劉正信早已不記得這是何時送予葉玉釧的鐲子,隻含糊答道:“這顏色最襯你了。”
劉老夫人越發高興:“那是,都已經有二十多年了,還是納彩時,你特意挑了放進去的,聽說,當時你在銀樓還跟人爭來著,為了這對鐲子一擲千金,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劉正信敢肯定,他沒做過這種丟臉的事,隻又含混著答:“你戴這碧玉鐲最適合不過了。”
一陣環佩叮當聲傳來。
原來,是劉稻香姐妹倆來給長輩們請安了。
劉老夫人扭頭看過來,眼裏火苗跳動。
但見劉稻香一身玫紅底銀絲鏤空菊紋鑲白狐毛長褙,項戴赤金紅寶石祥雲如意鎖卷荷項圈,耳戴赤金紅寶石墜,頭插白玉祥雲金雀珍珠步搖,未語先含笑。
玫紅的大妝緞子,襯得她麵若桃花,餘霞成綺。
行動間,顧盼生輝,好一個俏麗多姿的小佳人。
劉正信伸手滿意地摸了摸山羊須,高興地瞧著自家的兩個孫女,一個著紅衣,明媚俏麗,一個穿桃粉,嬌粉可愛,著實得他心意。
“快些讓爺爺看看,老婆子,怎地一夜之間就把新衣裳給裁縫好了?”
兩姐妹俏生生地往那兒一站,一身上好的妝花緞,與劉老夫人身上的青蓮色妝花緞品質無一差別。
劉稻香暗中瞅見劉老夫人臉上顯過那麼一丟丟不自然,雙重打臉忒麼太爽。
她必須給自家爺爺點讚。
劉老夫人再次被紮心了,她突然覺得自己所謂的看上去年輕假得狠,比起這嬌滴滴,嫩蔥似的十三、四歲小姑娘,她就是一塊老豆腐,這樣的想法,讓她心塞不已。
劉稻香注意到,劉老夫人的眼裏閃過一絲戾氣,被氣著了麼?她心情突然變得十分好起來。
劉老夫人收斂心中的怨氣,依然一臉慈愛地笑著答道:“昨兒便讓紅梅今兒一早就去私庫翻找,也不知擱哪兒了,一時沒有翻到,她打發小丫頭過來說了一聲,取了冊子過去,這會子還在庫房裏翻箱倒櫃呢。”
劉稻香懷疑劉老夫人說的不是宮緞料子而是金鏤衣,不然,為何如此難尋到。
而一旁的劉智浩早已屁顛屁顛地跑到劉正信跟前,摟著這位武力值爆表的親爺爺的大長腿,他決定一定要抱牢這大粗腿,小嘴卻是劈裏啪啦地說個不停。
“爺爺,爺爺,我知道這衣裳是哪裏來的,是我們來京裏前,大姐姐的繡坊縫製的,還是珠兒姐姐親自帶人送過來的,為此,我二姐和三姐還摟著珠兒姐姐痛哭,我都偷偷瞄得不好意思,都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
劉智瑜跟在後頭補刀:“就是,就是,爺爺,我也瞧見了,真羞羞,我都不哭鼻子了呢!”
劉稻香兩姐妹朝這兩隻的後腦勺瞪了一眼,卻拿這兩小隻沒一點辦法。
“好,好,好,你倆最乖了,最是男子漢了。”劉正信樂得找不著北,冷清了幾十年的膝下,終於有正兒八經的嫡親孫兒撒嬌了。
而他們的話,正好再次刺痛了劉老夫人的心,同時,又暗自安慰自己:依那賤種一家子的家境,有一身像樣的行頭也能說得過去。
“老頭子,今年莊子上的收成不大好呢!”
劉老夫人突然開口提起這事兒。
劉正信無所謂地答道:“都是靠老天賞臉,家裏又不止這些產業,總歸不會短了家裏的用度就是了。”
劉老夫人心中暗恨劉正信不念夫妻情份,但又不能與他撕破了臉,又道:“鋪子上半年的收益不咋地,我聽說三貴在家也種過田,不如,拿出一個給他練練手,終歸,這家將來還是要靠他撐起來的。”
這是一場銷煙彌漫的戰爭,若劉稻香一家還像之前那般苦哈哈的過日子,說不得,劉老夫人的話,很叫人動心。
但是,劉三貴夫婦手上有什麼,青州六百畝良田,還有三十裏村的五十畝良田與旱地,村裏分得的那些紅土坡,以及紅薯粉條三分之一的分紅,更是有一萬隻雞與五千頭肥豬。
雖不是大富貴卻也比下有餘。
劉三貴動了動嘴,很想說,他已經不種田好多年了。
劉稻香眼珠子一轉,便知劉老夫人打的什麼主意。
她一臉天真地仰頭對劉三貴說:“爹,以前家鄉人都喊咱娘是地主婆,想來,祖母給的莊子不會小,那是不是,以後大家都要喊咱娘大地主婆了?”
劉三貴伸手摸摸她的頭頂,笑答:“你娘,她就喜歡家裏的田越發多起來。”
給力!
劉稻香笑得越發甜了:“可不,這回娘又得高興一陣子了。”
劉老夫人的話匣子才剛打開呢,劉稻香已經扒拉著挑個大的了。
可不把劉老夫人差點氣得個倒仰。
她原是想丟個沒啥收入,不好伺弄的小莊子給劉三貴,再把他一家子打發的遠遠的,如此一來,劉三貴被瑣事困住哪裏還有空閑去念書進學,隻怕一輩子都要困在那裏了,她再請太醫暗中調理調理,說不得,能再懷上一個。
卻不想,這下套子的人反被套住了。
劉正信在一旁欣慰地看著劉老夫人,笑道:“沒想到玉釧想得如此周道,孩子們初來乍道,啥根基都沒有,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早晚都要給的,到不如多給幾個,好歹,他還拖家帶口,雖說吃穿住用,家裏都管了,但在這京城裏,手頭沒銀子,寸步難行,多虧夫人提醒了我。”
他暗思,自家兒子那點子底子還是太薄了點,隨即又琢磨著,該給些啥東西好,院子肯定不能給,萬一這兒子死腦筋打結,非鬧著搬出去咋辦?
“我看,就挑個離,白泉書院最近的那個莊子吧,我記得有二十頃。”
劉老夫人越聽越紮心,真恨不得拿針把自己的嘴縫上,自個兒咋就這麼蠢,怎就讓這死丫頭鑽了空子。
自家老頭子上下嘴皮子一碰,兩千畝的上好良田就這麼從她手裏飛走了,當初,她所出的大姑娘出嫁,老頭子都沒同意把這處田地做嫁妝,這回不止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還讓她氣得不行。
她不痛快了,劉稻香表示她連呼吸都鬆快著呢!
美好生活,從現在開始,握爪!
“爺爺,你可真大方,不愧是我們的親爺爺!”
劉稻香才這麼一喊,不光劉春香兩眼放光,吼著向劉正信撲過去,連劉智浩與劉智瑜都連滾帶爬的往劉正信身上滾去。
哦,這絕對是有史以來最大的大粗腿,二姐剛提醒他們了,得抱牢親爺爺的大粗腿,可納涼,可撐腰,還可生金銀。
劉智浩用崇拜的小眼神看向自家二姐:太聰明了,小心絕頂變禿子,會醜死的!
劉稻香立馬收到他的小眼神,朝他橫了一眼:不想混了是麼?
劉智浩的小眼神立馬變得很狗腿:二姐,威武,耍得好一手空手套白狼!
劉稻香立馬回答:孺子可教也!
被孫子、孫女們用軟糯的聲音喚得骨頭都酥了的劉正信,大手一揮,劉稻香四姐弟,一人又各得了五十兩的零花錢。
劉智浩偷偷瞅了瞅自家二姐,秒懂,原來他們的口水這麼值錢。
他已經盤算上了,自家這個便宜親爺爺是個有錢的主,比摳門的二姐要大方多了,他打算學姐姐們的,多弄點私房錢,他決定拉上二貨弟弟,從此,在坑爺的大道上狂奔。
眾人不知這小家夥心裏的猥瑣,劉正信更是歡喜得不行,隻覺得自家的孫子,怎麼瞧怎麼都覺得機靈。
卻不知,他的嫡親小孫子,已兩眼放綠光的盯住了他的錢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