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稻香叫青梅把吃食端上來遞給劉智財:“聽聞智財哥明兒便要回三十裏村了,我有些事要先與智財哥說一說。”
劉智財聞言神情一凝,忙請了劉稻香去院裏的巒樹下坐。
青梅又去尋了茶壺給兩人沏上了熱茶,劉稻香示意劉智財吃杯熱茶。
隔著嫋嫋上升的茶霧,劉智財又恍神了,他家這個堂妹,總有著與年紀不相符的心智。
暖暖的初夏,舒適的涼風,隻聽得劉稻香娓娓道來。
粗陶杯中的茶已見底,劉稻香的話也說完了。
“你可曾怪你娘?”
劉智財搖搖頭,答道:“不怪,我隻愧疚,我不能為姐姐做更多,那二十畝陪嫁田是她自己努力掙來的,我本就應該羞愧,又何來怪罪。”
“你能如此想甚好,隻是你爹......”劉稻香糾結著要不要先跟他打個底。
“我爹,不,那個老男人又怎麼了?是不是給你家惹事了?”劉智財若非有功名在身了,隻怕,想就拿掃帚把劉仁貴掃地出門,省得害了一家子。
“聽說翠柳今年春又懷上了,但沒注意,你那兄弟無緣來這世上了。”劉稻香很看不起劉仁貴,曾經,劉仁貴也是連山鎮一帶有頭有臉的人物,也算得上是小王炸,卻被劉齊氏打了一手爛牌。
“稻香妹妹,我不在的這一年多裏,多謝了。”劉智財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再深深地朝劉稻香作了一揖。
對麵的劉稻香如同炸了毛的貓,立馬鬼叫著跳到了一旁:“智財哥,使不得。”
“應該的,若非有你的幫襯,若非三叔與你們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娘不可能把日子過得這般有模有樣,更不可能讓大姐攢下一筆嫁妝,是我無能,幫不了大姐,謝謝了,稻香妹妹,不管怎樣,在我劉智財心裏,你們幾個都是我最親的人。”
有劉智財這句話就足夠了。
劉稻香笑得十分開心,如同柳絮初綻一般。
“既如此,那麼,你大姐的親事,你可得好好把關了。”
劉智財一臉認真地答道:“我相信稻香妹子的眼光,更何況,相比那幾戶鄉紳家中的複雜情況,的確就隻有這一家富戶要更適合,都說女要高嫁,可我家這般境況,我寧願我大姐能低嫁,有這筆嫁妝撐腰,她婆家也不敢拿她怎麼樣。”
“我隻是聽說那少年讀書還行,家中姐弟三人,唯他一個男丁,就是怕珠兒姐姐嫁進去後,那婆婆會老盯著她肚子瞧。”劉稻香唯獨擔心這一點。
劉智財冷冷一笑,說道:“旁的我做不了,唯有更用功讀書,狠狠壓住那人一頭,任他家再如何猖狂,也不能動搖我大姐半分地位。”
他說這話時,兩眼炯炯有神,後背挺得如同尖峰般筆直,劉稻香不由高看他一眼。
劉稻香低頭認真思索起來,以往她看網絡小說,總會吐槽古代言情文,動不動就是要走經濟仕途,可真設身處地,才發現,若家中男人入了此途,等於是給出嫁的女子一個雄厚的依靠,能撐得起腰,不讓出嫁的女子隨意被婆家欺負了去。
“那人你很了解?”
“嗯,那人腦子不算太靈活,隻是若肯用心,還是能再進一步,我大姐是個很務實的人,從來不會好高騖遠,她隻想守著自己的小家過自己的小日子。”看起來,劉智財對那人還算滿意。
劉稻香便安下心來,笑道:“你回去頭一遭,怕就是這事,正巧,我姐打算明年在青州城開個繡坊,到時讓珠兒姐姐,與未來姐夫一並來青州城,你看如何?”
“那人守成還行,家中又隻是富戶,我姐有那筆嫁妝在,又靠著你跟秋香幫襯,定會把那人吃得死死的。”劉智財說這話時,胸有成竹。
劉稻香對於劉智財的改變,還是很高興的,又道:“是呢,若是那人願意來青州城,尋個坐館的事兒做做,邊讀書邊坐館,也是能養活一家子的。”
劉智財安下心來,終歸,他家大姐的日子,也不會過得太差就是了。
敲定了這些事,劉智財第二日便帶著劉三貴的書信,以及托劉智財帶給劉大富老兩口的一些外地特產,不過是聊表寸心罷了。
對於劉三貴這個養子,能記得劉大富這個老人,他對此表示很開心,楚州的銅官陶器,茉莉花茶,安化黑茶還有那有名的湘繡,福州幹海貨,南嶺的桂圓、幹荔枝等等。
足足拉了半牛車,東西重量不多,但勝在種類繁多,樂得劉大富嘴都合不攏,看到有人來家中瞧稀奇,他總是站在院子裏,底氣十足地朝劉齊氏大喊道:“老婆子,快些叫人沏些那香噴噴的茶上來,哎喲,老頭子我是頭一回吃到那種香茶,裏頭還有花兒呢!”
來瞧熱鬧的村民,總少不得要恭維他一番,此時,劉大富一定笑得紅光滿麵,他養了四個兒子,唯獨這個養子最孝順,也最有出息。
劉智財見自家爺那般高興,把東西交到他手上便閃人了。
他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回了自家所在的東廂房。
劉孫氏早早就接到信,得知自家兒子會回來,一見到劉智財出現在房門口,哪裏還顧得上那許多,早已眼淚婆娑地撲了上去,摟著劉智財一頓心肝兒,肉肉兒的直捶。
“你當真是個狠心的,說走就走,一走便是一年多不見回轉家中。”
劉孫氏摟著他,捶著他的後背高興得哇哇直哭。
劉珠兒站在劉孫氏後頭跟著抹眼淚,劉智財盡管被自家娘老子捶得齧牙咧嘴,可心裏挺樂意呢!
“娘,您先撒開手啊,我都快被你勒得出不了氣。”
好容易才勸住劉孫氏,又見她仔細打量劉智財,直嚷嚷道:“黑了,瘦了,倒是長高了不少,都怪娘親那時給你準備的衣衫太少,還擔心你的衣衫會短了。”
劉智財嘻皮笑臉地回答:“娘,三嬸每每都早早準備妥當,給三叔捎去衣衫的時候,總少不了我的一份呢。”
劉孫氏聞言,歎道:“娘以前是個糊塗的,又聽信了你爹的話,才與你三叔生分呢,其實,你爹早就知道你三叔不是你奶親生的,才會那般待你三叔一家子。”
“那人早就知道了?”劉智財一點都不願意喊劉仁貴為爹,有爹沒爹,對他而言區別不大,唯一的區別就是以後參考,那學籍上得注明這一條。
“是呢,當時,大伯與你爹年紀也不小了,那會子早已記事,隻是你大伯慣會做好人,又早早離家娶妻落在了府城黃府那富貴窩裏,與你三叔一家來往得少。”劉孫氏現在回想起來,總有種自家被大伯劉喜貴一家當槍使了的感覺。
劉智財聞言沉默了,半晌後,才道:“娘,外婆不是叮囑過您麼,往後,您就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好了,那屋裏的事,您少操點心,我跟您透個實話吧,三叔一家子,往後怕是鮮少會回來了。”
“怎地?你三叔一家要搬去州城了?”劉孫氏突然像是失去了目標,迷茫了。
“也不曾聽他說,隻是我回來之前,稻香妹妹提起這事,今年三叔一家大抵不會回來長住了,秋收後三叔要參加秋闈呢,且我等到秋收後,也會去青州城參加秋闈,三叔已經允了,讓我到時住到他家去。”
劉智財出門行千裏路,漲了眼界後,才知道劉三貴對他家的幫助不僅僅是兩個“謝”字可了了的。
“說來也是,你也要參加秋闈了。”劉孫氏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自己已經老去了。
大閨女正準備說親,二兒子如今也有出息了,轉眼便到了他要參加鄉試的年份。
“不說這些了,那人呢?還聽著奶的?”劉智財不想說劉仁貴,但又不得不說:“還有,大姐的親事,他是個什麼意思?”
說起這事兒,劉孫氏便一肚子的火:“哼,甭給我提他,要我說,那富戶家裏的小子極好,偏你爹作死,聽你奶的話,說什麼非要去府城給你大姐說門親呢,我死活不同意,正鬧著呢,這回可好,你總算回來了。”
“府城?黃府?”劉智財頓時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
“是呢,你又不是不知咱奶是什麼人,那就掉錢眼裏拔都拔不出來,在她的眼裏,咱們這些孫女那都是得用來換彩禮的,爹娘還在呢,她也想管我的親事,我呸,我便是一頭撞死在牆上,也不會便宜了她。”
對於劉仁貴與劉齊氏,劉珠兒內心已無半點尊重或親情。
她如今隻恨不得這兩人被老天收了去呢!
“到底怎麼回事?”劉智財心中沉得越發厲害,顯然,這事兒劉稻香一家子是不知情的,否則,劉稻香早就告訴他了。
劉孫氏想起此事,就被氣得心肝胃都疼:“還能咋回事,還不是你小姑子作妖,一開春就鬧著去黃府耍,你奶也是個心大的,便依了她,她到是成了一門好親事,說了黃府大夫人的庶子,將來嫁過去也算一個正房奶奶,偏生她不知聽了誰的挑唆,在你奶跟前鬧著,要帶了珠兒一並嫁過去。”
劉智財在自己的心裏默默轉換了一下關係,自家娘親話裏的意思是:他小姑劉小蘭訂親了,對方是黃大夫人的庶子,劉小蘭將來是庶出正房奶奶,而劉小蘭還見不得劉珠兒好,不想劉珠兒嫁去那富戶家,便攛掇了劉齊氏去說通劉仁貴,也不知許了劉仁貴什麼好處,居然讓劉仁貴開口同意,讓劉小蘭帶了劉珠兒嫁給那庶子,劉小蘭為正房奶奶,劉珠兒為庶子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