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走後,我一個人坐在病房陽台上吹著熱風,卻感覺每個毛孔都在快速的冷卻當中。
五月的星城天氣已經很炎熱了,我不想讓自己的身體一點點的冷掉,我要去感受外麵的溫度。
所以我來到了小羽曾經站過的天台上,外頭是真的很熱,那種毛孔裏的冷和外頭的熱交雜在一起,我感覺自己的身體都變得黏膩了起來,身體上的難受也暫時的緩解了心底的絕望。
俯看下去,街道上的車和人都在匆匆移動,閉上雙眼,我感覺自己短暫的前半生,也像默片一樣,在腦海裏一一回放。
這一刻,我倒是有點慶幸他們都離我而去了。
比起死亡而言,失去應該會好受一些。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唐蜜,但我轉念一想,唐蜜有我爸和傅奕寒,快樂成長應該不是問題,我也想過我應該放不下我爸,可他有傅芸姑姑。
而且我身邊的每一個人,好像都有了自己的歸宿。
我長呼一口氣,我可以安心的接受我的現狀了,如果我能夠活下去,漫長的餘生都將是上天的饋贈,若是我戰勝不了疾病也沒關係,除了不能給爸爸養老送終,不能陪伴唐蜜健康成長外,我好像也沒有別的遺憾了。
如果我離開人世,我也會永遠活在他們的心中。
我站在天台上想了很多很多的問題,最後才猛然發現,我消失了這麼久,竟然沒有一個人來找我!
按道理來說,安可和馬離蘇都應該特別怕我想不開才對,怎麼可能真的就讓我一個人呆這麼長的時間來冷靜,難道她們不擔心我想不開嗎?
還是說,她們怕我後期治療受折磨,此刻已經默認了我的選擇,即使我結束自己的生命,她們也不會來阻止我?
不不不,以她們的個性,應該寸步不離的守在我身邊才對。
有問題!
肯定有問題!
我的腦海裏閃過驚喜和激動,然後飛快的下樓來,我要親自去問問我的主治醫生,非得讓他好好給我講講,我這沒病沒災的,怎麼一進醫院就被判處死刑了?
但主治醫師不在,隻有一個小護士在醫生的辦公室裏整理文件,還一臉慌張的看著我:
“你怎麼下床了?快回病房裏好好躺著,梁醫生交代過了,要好好照顧你。”
我看到主治醫師不在就想轉身走了,她放下手裏的東西一把拉住我:
“你這人,別亂跑,你是來找於主任的對嗎?他不在,上了手術台,給一個腦袋裏長腫瘤的人動手術,你好好回房躺著休息,你要是出點什麼事情,梁醫生非把我們宰了不可。”
哪有那麼誇張?
再說了,梁原也沒那個權利。
但她執意要送我回病房,說是等於主任下了手術室,會通知於主任去看看我的。
我反手拉住她,病急亂投醫的問:
“你認得我對不對?你快跟我說說,我是真的得了腦癌嗎?確定不是簡單的小腫瘤?還有,腦癌的死亡率高嗎?”
小護士哀歎一聲:
“你現在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非常同情你,但你要換個角度去想,人來到這個世上,被上帝寵愛的程度不同而不同,你別想著自己會死,你就想一想,是上帝對你太過偏愛,才不忍心看你在這個並不美好的世界上受苦,所以,你是幸運兒。”
這也就換成我,才能心平氣和的聽她說這些。
我可不要做什麼被上帝選中的幸運兒,但凡被上帝眷顧的,都難獨善其身,也很難善始善終。
我寧可當個平凡人,普普通通的活著,不至於被命運拋棄,但也不求被上帝眷顧。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且說的很紮心,她又很抱歉的對我說:
“梁醫生不讓我們跟你多說關於你的病情,但如果你實在是想知道的話,我作為一名護士,會尊重患者的意願。”
這也是一個可疑的點,她一個小護士,怎麼敢跟病人胡說八道呢,更何況是在經過頂頭上司的叮囑後,還不顧一切的一意孤行。
不過,我且聽著,看她能說出什麼新花樣來。
她也慌了,有些焦急的問:“姐,我是真不敢違背梁醫生的話,但我更不忍心騙你,畢竟時日無多,不能再奢侈浪費了,姐,你剛剛問我什麼來著?”
我發現了,這小護士是真不會說話。
但我不跟她一般計較,又把我剛剛問的重複了一遍,她想了想:
“你說的死亡率啊,腦瘤的年發病率約十萬分之七,占全身腫瘤的百分之二。死亡率居12歲以下兒童的第1位,成人的第10位。不過你的情況吧,比較糟糕,已經是晚期了,而且壓迫了你的神經,你最近是不是越來越感覺到力不從心手腳發麻,而且很容易就生病?”
這樣就算是症狀嗎?
這小護士是欺負我不懂醫嗎?
也罷,我確實不懂!
總而言之一句話,在這位耿直的小護士眼裏,我現在就處於一個趕緊回家去,想吃什麼吃什麼的,想去哪兒去哪兒,不要給人生留有什麼遺憾的一個階段。
活著很難,離死不遠!
我很絕望的回到病房裏,那種在天台上一閃而過的希望,已經被小護士的話給徹底的擊垮了。
病房裏坐著安可她們,滿臉驚訝的看著我:
“你去哪兒了?我們就去給你買了點吃的,一回來你人不見了,你要是再晚回來一會兒的話,我們就都要出動去找你了。”
馬離蘇還哭著抱著我的胳膊問:
“姐,你是不是想不開,想要一個人偷偷的結束自己的生命?姐,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啊,你要挺住,我們都在的呢。”
我實在是沒有力氣應付他們,於是指了指病房裏突然多出來的很多鮮花和果籃問:
“這些都是什麼?”
安可說都是來看我的朋友和同事送的,還有很多人要來探望,都被他們一一擋回去了,說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我借著他們的話爬上床閉上眼:
“我真的是需要好好休息,我睡一會兒,你們自便。”
安可給我掖了掖被子:
“這空調溫度合適嗎?你好好休息,等你一覺醒來,會發現全世界都光明了。”
我怕就怕一覺睡下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但安可說這話的時候,眼裏閃著一絲令人詫異的光芒,而我醒來的那一刻,也真如她所說,仿佛全世界都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