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翊端坐在床邊，看起來像是要跟我攤牌了。
我下意識的轉身，碎碎叨：
“髒衣服忘了拿出來了，我拿出來放洗衣機裏去。”
唐天翊叫住我，拍了拍床沿：
“念念，過來坐吧，你忘了，你都是把衣服放裏麵，等我洗完澡再一起拿出去的。”
也對。
跟他在一起這幾年，我幾乎沒有自己洗過衣服。
我手足無措的朝他走去，渾身哆嗦的在他身邊坐下，視線落在這份離婚協議書上，是我自己簽的字，但這一刻，我特別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
唐天翊盯著我看了幾秒，伸手去拿離婚協議書的時候，我忙不迭的起身，又被他摁住了：
“念念，執手此行，終須一別。”
我有些悵然的問：
“以後，你還會幫我洗衣服嗎？”
唐天翊沒有作答，而是揚起離婚協議書笑著說：
“我很想騙你，編織一個堂而皇之的離婚理由來，比如我想成全你和老傅，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比如豆芽走了，我想要代替他好好照顧他心愛的姑娘，再比如，我是真的不愛你了，所以想去過一過自己的生活，又或者是我始終對HIV存有陰影，不忍心讓你和我一樣活在對未知的恐懼中，但是念念，無論是哪一個理由，都不是我此刻的真實想法，如果欺騙你，我於心不忍，對你也是一種傷害。”
現在又何嚐不是一種傷害呢？
不過他倒是把我所想過的可能都說出來一一否定了，我的情緒反而稍稍平複了些：
“那你此刻的真實想法是什麼？”
唐天翊輕輕放下離婚協議：
“如果你不懂的話，你就不會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既然你簽字了，我相信你能懂，我曾經以為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但我現在累了，我想換一種方式去生活。”
如果換了平常夫妻聽到這樣的離婚理由，估計會大罵他一聲渣男。
但我知道，我沒有任何權利去指責他。
他都說的這麼坦蕩了，我還能說什麼呢，我隻剩一句：
“哪天去領證？”
唐天翊沒有半點遲疑脫口而出：
“睡醒吧。”
我苦笑著，又覺得眼角抽搐的難受，唐天翊站起身來：“我讓安可來陪你睡，我去陪陪蜜蜜，不知道她以後還會不會認我這個爸爸。”
我好想說，如果舍不得的話，那就別走啊。
但這句話哽咽在喉嚨處，本要破喉而出的，卻被唐天翊轉身的那一句話給堵住了，他說：“領了證我就走，和朱燦一起。”
和朱燦一起！
我也想開口問問他和朱燦是什麼關係，他卻又給我補了一刀：
“我會和朱燦結婚，別問我還愛不愛你，也別問我愛不愛她，這是我的決定，我們之間應該還有些這樣的默契吧？”
我其實什麼都不懂，也沒有半分默契，但我卻隻能裝作我什麼都懂：
“祝福你們，早點睡吧，別吵醒安可了，她最近孕吐反應比較嚴重，讓她好好休息，你永遠都是唐蜜的爸爸，如果朱燦不介意的話。”
唐天翊很禮貌而又生分的說了句謝謝，然後關門出去了。
我蜷縮在床頭，瑟瑟發抖。
再一次的婚姻失敗，我應該痛哭，應該咆哮，應該發泄，應該失眠，應該做所有出格的反應才對，但我沒有，我很平靜的蓋著被子躺了下去，因為冷，我又從衣櫃裏拿了一床棉被出來，重重的壓在自己身上，但手腳依舊是冰涼的。
隻是我睡的很安穩，一夜無夢，醒來時全身都濕透了。
床頭櫃上的時針才指向七點，我起床洗了個澡，把杯子疊好，坐在床邊發著呆，我聽到樓下有安可的聲音，好像是唐天翊在廚房裏做早餐，安可在跟他打招呼。
我的心在這一刻突然就釋懷了，拿了手機發了個朋友圈：
愛於昨晚去世，走時心如止水。
發完後，我站起身來露出個微笑，換上了唐天翊給我買的衣服，那套衣服很貴，我就穿過一次，然後端正的坐在梳妝台上，化了個很精致的妝容。
下樓的時候安可還抱著唐蜜拿我打趣：
“喲，你打扮的這麼漂亮，是不是爸爸前腳一走，你後腳就要開始二人世界了？沒事沒事，放心把孩子交給我，你們抓緊時間生二胎。”
我哭笑不得，卻還是平靜如常。
吃早餐的時候，唐天翊在喂唐蜜的飯，安可刷手機看到了那條朋友圈，嚇的花容失色，急忙拉著我：“我的姑奶奶啊，你要祭奠傅奕寒，也別這麼明目張膽，你這話讓妹夫看到了，他會作何感想，你趕緊刪了，什麼昨晚去世，什麼心如止水，你忘了爸爸和姑姑走的時候都交代你什麼了？”
我衝她笑了笑：
“沒事，你趕緊吃飯，今天辛苦你幫我帶唐蜜，以後，我來照顧你們倆。”
安可一下子懵圈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到底怎麼回事？你把話說清楚？”
我抬起頭來看著她，小聲央求：
“你乖乖的，什麼都別問，我不想哭。”
我的淚水已經在眼眶打轉了，安可嚇到了，又不敢多問，一直到出門，安可始終擔心著我，我的微信上收到了她的信息，包括那條朋友圈後麵的評論，我都沒看。
梁原走的時候，把他的車子給了安可，我開的是安可的車，唐天翊開著我們的車，他在前麵，我跟在後頭，離民政局越近，我就感覺自己的心越沉。
遠遠的我就看到了朱燦，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提著一個粉色的小包，滿臉緋色的站在門口，唐天翊把車停在了她邊上，旁邊還有個車位，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車開過去了。
但我解開安全帶後，還是在車裏沉澱了半秒鍾，感覺整個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也不知道唐天翊在和朱燦說什麼，朱燦一臉的愧疚，我也不好讓他們等久了，下了車之後，朱燦突然朝我鞠了一躬，我被她嚇到了，她眼淚汪汪的對我說了聲對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表情來麵對她，隻好往前走了一步，極力忍住自己顫抖的語氣：
“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