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伊手緊了緊,麵色不變,卻已經想起了當年的事。
那些血色場景,仍然曆曆在目,忘不了一絲一毫。
她爸爸最後對她笑了笑,哪怕全身染血,臉也被打腫,他笑得仍然溫柔慈愛。
而她對他,在那幾年裏,都是冷臉以對,一天說話不超過三句。
別說報答他的養育之恩,她給他的,估計隻有痛心。
而他最後是帶著這樣的痛心與遺憾離開人世的。
黎清伊眼神一寸寸冷了下來,聲音的溫和通通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寒涼,“所以說,殺他的人,你也不知道了?”
陸容緘默不語。
黎清伊沒聽見她說話,有些失望,卻也很快平靜了心情。
她不知道是正常的。
而且,今天收獲已經很大了。至少,有跡可循。
黎清伊剛想說些什麼緩解氣氛,陸容便一字一句地搶先一步說:“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人的信息。能不能查到些什麼,就看你運氣了。”
黎清伊眼睛一亮。
陸容已經低頭拿筆在紙上寫下一串什麼,寫完,她把紙順著桌子往黎清伊麵前移,神情似有幾分苦楚,“抱歉,我隻能做到這兒。對於他,我放不下太多。”
哪怕她知道得更多,哪怕那人已經放棄了她,哪怕這些年來從未得到他的正視,她也做不到背叛。
黎清伊目光一頓,沒有探究陸容口中的“他”是誰,拿起了紙條,默默地背了下來。
陸天雅很快就從廚房中走了出來,端著一碟青菜,神情看起來很是愉悅,“菜好了,趕緊過來吃飯吧!”
黎清伊看了一眼陸容,把紙條收起,隨即站了起來去給她推輪椅。
陸容臉色緊繃,眸光微閃,情緒有些複雜。
她忽然就想起,她對待這個孩子,從來沒有一點溫和過。
她這幾天看雜誌,忽然看到了這麼一句話,如果你想要毀掉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使勁地對她好,什麼都幫她做,什麼都替她著想,讓她沒有半點自理能力,離開了你,她將會變得很慘。
而她在那些年來,心裏想的是毀掉黎清伊,最後毀的卻是自己和女兒。
這大概就是報應了。
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在餐桌上坐下,黎清伊才發現,這桌上菜很多,但都是外邊的熟菜居多,陸天雅自己炒的,隻有豆腐和青菜,看起來還不是很有食欲……
黎清伊看了一眼陸容,她看起來渾然不在意,再想想當初她們母女過的生活,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拋開金貴的生活後,才發現自己什麼也不會啊……
“請個護工吧。”黎清伊提議。
陸天雅一愣,搖頭,“不用。”
黎清伊略微斟酌,說:“如果是錢的問題的話,我可以先出,你之後再給我也行。”
想想之前陸天雅態度堅決地說她用的錢都是向自己借的,黎清伊覺得還是不要說自己出錢的好。
有時候,這種看似對人好的話,往往最傷人心。
陸容吃飯的動作一頓,眼睛忽然濕潤。
對啊……錢。
從前,她對自己女兒說,咱們不缺錢,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一切不用擔心。
如今,她卻是半點積蓄都沒了,而一切壓力,都頂在了自己女兒身上。
陸天雅微笑搖頭,“不用了。我隻是想……自己好好地照顧我媽。”
經曆過生死之後,人總會有一些感悟的。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對她來說都是巨大的打擊。
黎清伊沒再說什麼,夾了一筷子青菜,入口,鹽的味道瞬間溢滿口腔。
太鹹!
然而看看陸容,臉上帶著柔柔的笑,好似吃的是世間最美味的菜,黎清伊心中一酸。
這世上大概沒什麼父母會真正嫌棄自己兒女做的菜。
她爸爸肯定也不會。
可她這輩子第一次下廚,卻是在他入土長眠之後。
“你……知不知道你媽媽是誰?”陸容發現她的神情,忍不住問道。
黎清伊思緒一斂,輕描淡寫地說:“許夫人嗎?”
陸容微微訝異,但很快又平靜下來,“你見過她了?”
“嗯。”
陸容吃了一口菜,才問:“上回你和天雅遇害……你知道是誰吧?”
黎清伊眸中寒意一閃,“知道。我見過他了。”
“他居然會讓你見他……”陸容神情微微恍惚,隨即輕輕地笑了,“到底還是不同。”
他把那女人放心上,自然也把與她有關的人放心上,雖然不是在好心之上。
“太多的我不能告訴你。但我還是要跟你說一句,無論如何,盡量都不要去那裏。那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黎清伊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心知她這是在勸誡她不要去許家。
陸容卻不再多說什麼。
黎清伊也沒再問。
許家有多神秘可怕她不感興趣,她隻知道,那裏永遠都不是她該去的地方。
帶著幾分複古懷舊味道的書房中,身段窈窕的女人穿著旗袍,窩在沙發裏,纖長的手指將書輕輕翻了一頁,絕美的側臉比後邊的名畫還要引人注目。
聽著彙報,她仍然神情淡然,“她在陸容那兒待了多久?”
“三個小時。”
榮伊人微微眯眸,“三個小時,真長啊……”
“夫人,要不要把她給……”
“給什麼?”榮伊人徐徐一笑,“你覺得我是嫉妒她還是羨慕她,以至於要做些什麼?”
“當然不是!那女人哪有半點值得夫人羨慕的地方?”
榮伊人眸光一蕩,媚如春花。
有哪點值得她羨慕的?
有的。
不僅僅有,還有很多。
“陸容定然透露了什麼給那孩子,既然如此,你就幫她一把吧。”
“幫?可那些人不早就……”
“她想知道,就讓她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心中所想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別說那些人早就被她解決了,就算是還在,她也不會讓黎清伊動手。
她的雙手早已髒汙不堪,沒有必要再拉自己唯一一個不髒的孩子進入泥潭。
“這……要是先生知道了,恐怕會不高興。”
“他不高興?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人一哆嗦,不敢再說一個字,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榮伊人則認真地看著書,一頁久久不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