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有座位,旁邊許多人都沒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讓給他的,他卻低垂著眼簾,靜靜站著,好像沒有看到。
其實倘若不是看到他手裏的拐杖,這麼看過去,他倒不像是殘疾人。
“大嫂?”
王義剛進了駕駛座,看到黎清伊不進來,疑惑地叫了一聲。
黎清伊收回目光,上了車,關上車門,指著公車站說,“先去那兒。”
王義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劉謹言,心中微動。
他們這些當保鏢的,最知道身體的重要,身上哪個地方都不能出問題,否則會影響身手。而他們就是憑身手養家糊口。
他向來也不是多善良的人,但看到殘疾人,心裏總還是會有些波動。
“那小子雖然……”王義想要嘟囔什麼,頓了頓,到底沒說出那兩個字,“但看他的模樣,好像是經常運動的,其實很結實。”
“嗯?”黎清伊微微訝異,“經常運動?你看錯了吧?”
這也不是說殘疾人就無法運動了。
截肢的殘疾人裝上假肢後,也是能正常走路的。
可劉謹言腿沒截肢,也就隻能憑借拐杖輪椅,他怎麼運動?
雖然從他的膚色來看,他也確實像是經常運動的。
“沒錯吧……”王義嘟囔著。
咖啡廳距離車站不近,開車連半分鍾都不到。
車子停在一旁,黎清伊下了車,走向劉謹言。
他低垂著眼簾,不看周圍,似把一切都隔絕在外,全身也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這是在等車嗎?
黎清伊皺了皺眉,叫了他一聲。
劉謹言睫毛一顫,隨即古井無波的眸子望向了她。
“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他默了兩秒,“不用。”
黎清伊當然不可能就這麼走了。
她今天是疏忽了。本來想著難得空閑出一天時間,幹脆把人都見了,所以才在約好孟衝之後又約了他,卻忘了他現在情況特殊。
她現在當然不可能讓他一個人回去。
“你不上車?那也行,我陪你坐公車。不管怎樣,也是要把你送到家門口的。”說著,她往他旁邊一站,看了一眼站牌,“你要坐哪路?”
劉謹言微怔,沒想到她這麼幹脆利落,劍眉微皺,“我說不用你。”
黎清伊充耳不聞。
他似有些怒,譏諷道:“你會有零錢坐公車?”
黎清伊秀眉微揚,有些弄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她很有錢,出門從來隻帶整數的錢麼?還是覺得她沒坐過公車?
她扭頭看著他,唇邊攜一抹淺笑,“零錢有,毛票也有,要我幫你付?”
劉謹言一噎,感覺忽然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囂張無賴的叛逆少女。
今天見到她,她坐姿端正,神情溫婉柔和,說話聲音不大不小,語調也恰到好處,全身上下,沒一處可以挑剔,聲音也隻讓人覺得舒服。
他卻不舒服。
現在看來……人骨子裏的劣性果然難改。
偏偏他看她這模樣,卻覺得舒坦了。
半晌,他率先拄著拐杖走向了她的車。
黎清伊見狀,唇角笑意更濃。
她倒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妥協了,不過,這樣再好不過了。
他坐到了後麵,黎清伊自然不好意思讓他一個人坐後麵,也跟著鑽了進去。
看到兩人上了車,王義才舒了口氣。
他還以為大嫂要和這小子坐公交。
人太多的地方,麻煩也容易多。
“大嫂,現在要去哪兒?”
黎清伊聞言,看向了劉謹言,話還沒問出口,她就改變了主意,對王義說:“去醉月樓。”
“啊?”王義一愣。
單純的請吃飯確實沒什麼,可那是他們大哥專門為大嫂訂的位置,大嫂帶著一個男人去,怎麼看都有些不合適?
其實也沒什麼合不合適,反正也隻是吃個飯,大哥也不在。可他們大哥是什麼樣的醋壇子?這要是讓他知道了,還不得氣炸?
黎清伊瞧見他糾結的神色,頓時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好笑地說:“他沒那麼小氣。”
那混蛋平日裏到底得表現得多醋?
唔,雖然說確實很醋。
但他也不是隨隨便便就會吃醋的。
王義看黎清伊不在意,也不再多說什麼。
反正大嫂知道這意思就好,大哥就算生氣了,那也還有大嫂給他順毛呢。
劉謹言聽著兩人的對話,也隱約明白了什麼,冷著臉說:“送我回家。”
黎清伊瞅了他一眼,“讓你這麼麻煩地走了一趟,請你吃一頓飯也是理所應當。何況……我現在也餓了,估計撐不到送你回家了。”
王義適時地說:“我們大嫂胃不好。”
劉謹言不再說什麼。
黎清伊勾唇一笑,隨即掏出了手機,給某人發短信。
【我帶人去吃飯,咱們穆哥不會掀飯桌吧?】
她看了一眼時間,想著這個時間他應該還沒能休息,剛想收回手機,對方就回她了。
【不會。你和野男人吃飯一次,回去我讓你翻身一次。】
翻身……
黎清伊氣得臉熱,選擇什麼也不回,默默把手機收了起來。
和禽獸不如的穆大爺說話,隻有被嗆的份。
在外人麵前她還不想丟了形象。
而另一邊,穆岑夜丟了手機,繼續拍戲。
站在一旁的李洛被他的幹脆弄得一驚,“哥不等嫂子消息了?”
穆岑夜頭也不回,冷哼一聲,“量她也不敢回。”
居然敢帶男人去他給她訂的地方吃飯,確實膽大不少。
這也成,她那點愧疚心最好因為這餐飯給散了。
把人帶去吃飯也總比帶回家好。
李洛看著入戲很快的穆岑夜,一時無語。看了幾眼穆岑夜的手機,確實一直沒動靜。
他曾經覺得嫂子把哥吃得死死的,現在看來……大部分時候還是他哥更勝一籌啊。
畢竟比起厚臉皮與無恥,嫂子還是要讓步的。
無奈一歎,李洛又看向了場中的穆岑夜。
現在這幕打戲是主角三天三夜沒睡後的大戲,化妝師本來要給穆岑夜化個憔悴妝,誰知道他完全本色出演了,整個人憔悴到不行。
這些天雖然拍戲忙得很,但該休息的時候蒙衛也不會不給休息,可以說時間還是很充足的。
偏偏穆岑夜像是沒時間睡似的,樣子看起來一天比一天累。
估計也是因為知道這幾天需要這樣的狀態才這麼猖狂。
所以,他到底在做什麼?
李洛百思不得其解。
要是說公司的話,公司的事穆岑夜現在幾乎都不管,恢複的之前的狀態。
可既然不是公司,他還有什麼好忙的?
忙到連聯係嫂子的次數都少了許多。
以前吃飯的時候,都要打個電話甜膩一下,現在吃飯狼吞虎咽像十年沒吃過飯似的,幾分鍾吃完就窩進房間。
要不是不知道不可能,他還當穆岑夜屋裏藏了個千嬌百媚的大美女呢,看他那猴急樣。
真是怪,太怪了。
醉仙樓。
下了車,黎清伊看了一眼就要去找地方停車的王義,說:“等會兒你也過來一起吃吧。”
王義下意識想要拒絕,但轉念一想,雖然大嫂和這小子一定沒什麼,但他要是在,總比這兩個人單獨一起吃飯的好,大哥心裏估計會好受一些。
這麼一想,他就點頭答應了,“行!我等會兒就來。”
黎清伊笑著擺了擺手。
她並沒有什麼避諱的意思,純粹就是想讓王義一起吃飯而已。
也不知道穆岑夜到底給她安排了多少人在旁邊,跟著她,他們估計也挺折騰。
劉謹言沒說什麼,隻和她一起走進了醉月樓。
黎清伊倒是來過醉月樓一次,這裏環境雅致,是個安靜享受美食的地方,不過這裏離他們住處遠,離她公司也遠,她時間不充足,所以並不經常來。
然而她才走進來,服務員就笑著迎了上來,“是穆夫人吧?”
這三個字穆岑夜時常掛在嘴邊,但她卻極少聽到別人說,一時有些意外,心情有幾分異樣,但是聽到這稱呼,還是挺舒爽的。
她點頭。
服務員似乎笑得更歡了,“穆先生已經訂好了最好的位置,請跟我來。”
最好的位置……
黎清伊抓住了關鍵詞,暗暗道:這個敗家玩意兒!
不過他要是在旁邊的話,聽到她這麼說,估計又開始玩上交錢包的把戲。
這麼想著,黎清伊不由得笑了。
她果真是中了他的毒了,在哪兒都能想起他。真是顆摘也摘不掉的毒瘤。
劉謹言瞧見她嘴角彎起,眉梢眼角都是暖融融的笑,神情依舊漠然,什麼也沒說。
服務員引著兩人走進去,七拐八彎的,來到了個跟古代大廳似的地方。
這裝置盡是古風,前邊還有個小池塘,裏邊是還沒開的荷花,但池塘旁種的花草也足夠賞心悅目。
走出廳門,抬頭就能看到明媚的天。
這地方倒是很特色。
“穆先生事先已經點了菜,穆夫人看看還要不要其他?或者重新點?”
黎清伊坐了下來,“不用重新點,他說的都要。”話落,她把菜單往劉謹言年輕一挪,“你看看還想要什麼?”
劉謹言沒看,隻搖頭,“不用了。”
黎清伊並不意外,“那就這樣吧。”
服務員笑著走了出去。
“他對你倒是好。”劉謹言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黎清伊微微詫異,隨即笑著搖頭,“氣我的時候比較多。”
話是這麼說,她清麗的容顏上笑容卻是明媚的,眼眸暖色濃濃,笑意怎麼也掩不住。
劉謹言淡淡說:“蘇老師說你們遲早會在一起,這話說得果然沒錯。”
黎清伊想起上回去看望蘇老師時他說的話,一時也有些感慨。
那位老人的眼光實在是夠犀利。
多年前他就這麼說,多年後竟然被他說中了,實在是讓人敬佩。畢竟多年前,她和穆岑夜可真是很親的兄妹關係。
回過神來,黎清伊轉移了話題,“劉叔現在在哪個醫院?”
劉謹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報了醫院名。
黎清伊被他看得一時有些尷尬。
好像她調查的事被他知道了似的。
“那你們現在住哪兒?”
劉謹言口吻淡淡,“和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