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汐桐被她這麼看著,隻覺得腦袋亂糟糟的,就跟一團棉線似的,剪不斷,理還亂。她知道,她是必須跟傅雲深在這屋簷下待上最少五年的,隻可惜經過昨晚的事,她現在是一分一秒也不想待。
李媽注定了等來的是令人失望的答案,“對不起,我現在,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突然就變得那麼陌生,相顧無言,李媽隻能站起來幹笑著退出去,順手把門關上。
終於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溫汐桐鬆開了被子,看著都有點兒泛了清白的指關節,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自己竟如此恐懼。禁不住苦笑一聲,李媽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怎得就怕到這種程度?
但不可否認的是,剛李媽的臉,一瞬間跟電視裏麵猙獰凶狠的惡婆婆的臉重合了。她真的怕傅雲深露出真麵目之後,接二連三的,她認識的人都會變成她陌生的人。
這裏,還能被當成是她的家麼?
又躺了會兒之後,她爬起來穿衣服,她注定了不是個能無所事事地躺上一天的人,就算是渾身上下都在抗議,她也希望能找到件其他的事情,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手機躺在一個角落裏,孤零零的自己待了一個晚上,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傅雲深丟過去的,走過去撿起來,反反複複的檢查一下,竟然毫發未損。
幸好,她鬆了口氣。
若是手機也壞了,她就沒有了任何能跟別人聯係的機會。
昨晚到最後也沒有看見的,來自楚彥謹的短信,就在收件箱裏安靜的躺著。也是好笑,似乎這短信就是專門為了充當一個能瞬間激怒傅雲深的炸彈一樣,卡著點的到來,然後猝不及防的爆炸,接著就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徹底沉寂了。
想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內容,不然應該還會有電話過來的。
她後怕的想,昨晚要是楚彥謹又打了電話過來,傅雲深又會做出什麼舉動?直接出聲讓對方知道他們在幹什麼?還是……
無從想象,她現在是一點兒也不了解傅雲深在想什麼了。
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大腦裏暫時清除,接著她看了眼短信,上麵就一句話——“這幾日心情如何?”
如何?
溫汐桐想了想,坐在床邊開始編輯短信。
下意識的,她隱藏了自己昨晚的遭遇,關於為何沒有及時回複的事,一字未提。好在對方也是個日理萬機的大忙人,似乎並不會為了隻等她的一條短信就將大部分的時間閑置,因此她回複了之後,等了半天,手機也沒有任何動靜。
這就好,她看了看空蕩蕩的收件箱,心中卻釋然了。她想,若是這會兒有人隨便安慰她幾句,她可能就會把自己受的委屈和盤托出,這對一個受了委屈的人來說是順理成章的事,可她卻不能那麼做。
因為,這牽扯到傅雲深的秘密。
一個全世界知道他的人都以為他已經殘廢了,幾乎所有人的心裏,都覺得傅家三少已經是個廢人,再不會有人將他放在眼裏。
可,假如她現在出去接受任何一個記者的采訪,都會將傅雲深苦心經營的這一切毀於一旦。
這就是人心。
“隻要現在種下懷疑的種子,就會有人開始動搖。還記得前段時間的當紅女星陳墨瞳嗎?她出道時那麼多的噱頭,幾乎所有的標簽都是清純玉女啊,母胎美人啊,但有人爆料了她的臉很多地方都被整過,還放出了一張她之前的照片,不就有人懷疑了嗎?”
“隻要一個人懷疑,就會有人被洗腦,不要小看邪教的力量,他們總有辦法讓人去相信。黑的說成是白的,白的成黑的,這就是有些人的本領。而一旦這些人成了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就會有人質疑,到那時候,輿論也會逼的你不得不去證明,到底是真還是假。”
錢森神色嚴肅的將利害關係都說給了眼前這位大少爺,動之以理曉之以情,“所有的事都可以有萬一,唯獨這件事絕對不行!溫汐桐是個好姑娘,但,她並不是真正的傅家人!忘了嗎?她是有退路的!但是您沒有退路。”
陷在椅子裏的男人也是同樣的嚴肅,不,他的神色稱得上是肅穆。
每當說起來他的腿,他都會想起那一晚刺耳的刹車聲,緊接著是沉悶的撞擊,令人無比絕望的失重——他忘不了那種無助,身邊的嘈雜聲一概聽不見,隻能感覺到自己強烈的心跳。
他的,還有母親的。
他們都想活下去,他的母親,還很年輕的母親,當然也想要活。所以就算是頭破血流,就算是呼吸瀕臨消失的那一刻,他還能看見那胸膛的強烈起伏。
那是心髒。
他曾經顫抖的伸出手,按在那兒,明知是徒勞,根本不會有人來救,前麵的司機也早已死去了。
他就一個人呆在那兒,眼睜睜看著母親的生命流失。
那麼渴望生命的一個人,就那樣,死去了。
雖然後來才知道,原來母親早就預料到了。她是個睿智的女人,當然能感覺出這家裏麵微妙的氣氛,而她那無情的丈夫根本就是對自己的兩個兒子呈放任態度,他們從小到大,做出再怎麼出格的事,他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根本不能指望。
想要護住自己年幼的孩子,就必須付出其他的,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有時候會顯得無比的殘忍。
他到底是魚,還是熊掌?
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所有情緒已是不見,他又是那個獨當一麵的、不可一世的孤傲男人。
“少爺?”錢森試探著喚道,他剛說了那麼多,隻不過是為了讓眼前這男人認清現實罷了,但他心裏也清楚,若這人不肯信他,他說再多也沒用。
“我聽見了。”傅雲深衝他點點頭,他自然知道錢森所說的一切都是為他好的。但,“這一切都是我讓她知道的,如果我不主動暴露,那她根本不會往那方麵想,所以,應該為這件事負責的人,也是我。”
“但您怎麼知道她就絕對不會說出去?”
“賭一把吧,要不要?”他突然玩味的勾起唇,眼睛裏全是算計,“這次玩個大的,賭一把,不然這日子太無聊了。難道你不覺得?那人對我放鬆關注之後,連帶著幾乎所有人都對我失去了興趣。他們真不知道這宏宇是在我名下的麼?不,他們當然知道,但都懶得跟我計較。”
這話讓錢森大驚失色,連聲道:“少爺……您說什麼?這公司,他們都知道?不是說,對外都宣稱的是傅家的產業麼!”
太天真了。
難得見自己萬事坐懷不亂的助理有如此幼稚的一麵,傅雲深還挺新奇,反問道:“原來不隻是那些人,就連你,也都認為當時那人是做了甩手掌櫃,將公司全權交給我打理?”
“不是嗎?”
“當然不是!記住,那些上了年紀的人都是老滑頭,他們演戲的功底,可不比任何人差。那人,表麵上器重我,似乎認定了我就是繼承人,但心裏到底怎麼想的,誰知道呢?反正,我可從未獨當一麵過。”
“您從沒有?”錢森失聲叫道,“那為何當時記者采訪時,您都不說……”當時就是因為有關傅家的報道是如此寫的,所有人也都是這麼認為的。
“我那時年幼,也跟現在的你一樣天真。”傅雲深想起就好笑,那時那麼幼稚的自己,簡直就是傅老爺子手裏最好使的一把長槍,指哪兒打哪兒,“我那時啊,就是太盲目自大了,不懂得藏拙,太愛出風頭了。”
但他的確比起他那兩個哥哥,優秀太多了。
可也單純太多了,他那兩個哥哥背地裏都做了什麼勾當,他想想都覺得汙了自己的眼。
“這宏宇,是我名下的一個小公司,在當時。那人根本就沒放在眼裏,他所有的心血,都是傅氏,所以,我殘疾時,便求他,讓他將這公司單獨給我,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也記在傅氏的名下,但打理卻是我自己來,用的也是我自己的名義。”
當時傅老爺子同意了,在他看來,可能這個兒子已經是一步廢棋了,所以便從沒放在心上。
“現在宏宇發展的這麼好,他也不是沒後悔過,但是,這公司所有的事項都是我一人經手,除非他們有本事搶過去,或者,用同等價值的東西來換,否則,我是絕對不會拱手讓人的。”
錢森聽了已是滿臉驚訝,他還真是太天真了,還自詡少爺身邊的最強助手,竟連這些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也正常,這些都是跟那人的交易,我現在,終於不需要受製於他了。”想想也是身心通暢,他真發自內心的厭惡跟傅家那攤子事兒攪和在一起,現在終於出來單幹了,自己賺的錢自己拿著,再沒人有本事從他手裏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