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抬頭看看時,心想著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還不如來個痛快,就聽見對麵飄過來一聲輕笑。
這一笑,讓陳放心裏最後那點兒想法也煙消雲散了。
他失望地想,原來不是啊。
溫汐桐從來不會這麼笑,她一直都是直來直去,要麼彎起眼睛笑眼彎彎的讓人心情好,要麼勾起嘴角一個恬靜的笑,卻不發出聲音,隻用動作表示自己的愉悅。這會兒對麵這人一聲笑,聽著就不是什麼正經笑,從這聲音就知道肯定不是個正經人。
這麼想著,就看見一根手指朝著他伸過來,隻看這手指,蔥白如玉,凝肌如脂的,端的是好顏色,放在隱隱約約還泛著飯菜氣味的桌子上,看著就覺得是降了檔次。
隻見那手指微微曲起,在桌麵上輕輕敲了兩下,動作竟跟那些上位者運籌帷幄時一模一樣,同時響起的還有個好聽的女聲:“怎麼了,見有人過來連頭都不抬一下?”
這聲音,好生熟悉。
陳放抬頭,不得不說他對來人是有那麼一點兒好奇的——他發誓,這種想法隻存留於大概兩秒鍾之前,兩秒鍾之後,在他看清楚了此人的麵容時,當真是一點兒也不好奇了。而且,心裏特別的後悔。
讓你好奇,讓你看!他在心裏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更覺得嘴巴裏麵的豬排味同爵蠟,若不是本著“愛惜糧食”的中華優良傳統,他一定毫不猶豫的站起來走人了。
而讓他如此厭煩的人坐在那兒,對於自己的存在還有那麼點兒驕傲——是啊,她什麼時候來過食堂這種低等的地方,這種空氣中的每一粒分子都透著下等人的汗臭氣,以及碗筷上麵不多不少的細菌……至少她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她的到來,可以說讓這灰頭土臉的食堂蓬蓽生輝。
人家肯來是給你麵子!
“所以呢?您出現在這裏,還專門坐在我麵前,應該是處於有什麼事找我這個原因吧?”陳放還不會自戀到麵前這人無端端地就是想跟他一起吃飯所以在坐在這兒的,他十分有自知之明。
為他的明智點讚,他對麵的女人,畫著精致的妝容,現在那精致的容貌因為坐在這種地方而顯得不那麼的愉快,尤其在瞥見一位穿著工作服的大媽推著泔水桶路過她身邊之後,她的臉上帶上了顯而易見的嫌棄。
嘖,陳放冷笑一聲,既然這麼惡心這種地方,為何要過來找罪受。
“你那天走了之後,我就記住了你,陳放。”琳達紅唇微啟,從她的嘴巴裏念出來“陳放”二字真的挺好聽,當然,前提是忽略掉那骨子傲氣。
“如你所見,我是實在懶得出去吃飯,但又想喝粥,便過來食堂看看有沒有什麼……結果相當令人失望,這都是什麼東西!”充滿了厭惡的看著那碗蛋花湯,也不知道她是討厭那黃澄澄的蛋花還是那些黑乎乎的紫菜還是油乎乎的湯水。
但是這一碗對於陳放來說是相當具有吸引力的,她這麼一說,他便收回了自己本來要說“其實這湯是我最喜歡的”這種想法,轉而緊緊閉上嘴巴,不發一言。
“你為什麼不說話,陳放?”琳達吐槽完了那碗湯,轉而說起了目的,“我本來是打算什麼都不買直接走的,可誰知看見了你……於是我便買了這碗湯,就算是衝著為了你我買的這碗湯,你也應該對我做出點兒回應,是不是?”
他可太謝謝您買的這碗湯了。
陳放看著這個自詡成功的女人,臉上那股紳士笑容終於維持不下去了,這人真不是一般的情商低!
聊天都聊死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要跟我聊什麼?”多虧有她在,陳放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將麵前的菜吃完,現在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吃不下去的理由,“咣當”一聲將叉子丟到餐盤裏,他很不耐煩的看著她,希望這個女人快點兒說完。
顯然,他這個很不禮貌的行為冒犯了她,琳達蹙起了眉,冷聲道:“是不是你覺得我們兩人井水不犯河水,便不用擔心得罪我?陳放,我還沒有這麼低聲下氣的跟一個人這麼說話過,你是第一個敢如此對我的人……你是不是覺得你在這個公司很有靠山,李德民可以為你擋住一切明槍暗箭?”
瞧您這話說的,陳放裝作不怎麼能理解的樣子,“琳達老師,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
“跟我裝糊塗?”琳達嗤笑,“你是敢做不敢認啊,還以為膽子有多大,不過如此啊!”並不打算揪著這件事跟他過不去,她轉而看看周圍,明知故問道,“溫汐桐呢?”
真專往人痛處踩,陳放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跟這女人有什麼仇,跟她說,“不知道。”她還一臉的不信,說,“她把你甩了,是不是?在你那麼幫她之後……我就跟你說,她不是那種普通的女人,能搭上傅總的女人,總不會是什麼善類,利用你就跟玩玩具似的,懂嗎?”
“她跟傅總沒關係。”陳放覺得自己跟麵前這位真沒啥共同語言,“要真有關係,傅總不會舍得讓她跟著你的,你那兒是火坑,他能明知道自己女人跟著你會受盡委屈還故意把她往你這兒推?她受委屈了他還得心疼,你想想也能知道,他們之間沒關係。”
沒,沒關係?
陳放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有論點有論據,理由充分觀點明確,半天讓她無言以對。她是個女人,女人天生有種對於男女感情的第六感,她靠的便是這種第六感才敏銳的認為傅雲深和溫汐桐之間不是普通關係,可等到她過來說服陳放,卻不能將自己的直覺附加在他身上,說了半天對方不相信隻能白搭。
頓時,她有點兒泄氣。
見她瞪大眼睛一時詞窮,陳放突然覺得這位琳達老師也有那麼點兒可愛,便沒馬上起身離開,也算是給她一個緩衝的機會吧,他想,看看她接下來要說什麼。
如果她一定要說溫汐桐的壞話,陳放想,他一定會用自己的縝密思路將她說的無言以對,然後告誡她以後不要空穴來風,胡編亂造這種謠言害人。
“你是不是沒有看見內部群裏那天溫汐桐推著傅總輪椅的視頻?她看著他的那個眼神,兩個人離得那麼近,他們之間的氣氛那麼曖昧……你,你是眼睛不好使麼,都看不見?”
“那不能說明什麼,如果兩個人太熟悉了,完全可以這樣。”陳放跟參加一場辯論賽般正襟危坐,雙目直視前方,侃侃而談,“照你這麼說,他們如果是遠房親戚也行得通,或者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沒有親吻擁抱行為的,都無法說明問題!”
“那我還看見傅總叫了溫汐桐上去陪她吃飯!”琳達盯著他,惡意滿滿道,“這個呢,你要怎麼解釋?”
陳放兩手一攤:“……現在我們也在一起吃飯。”
“……我說的是他專門讓溫汐桐上樓,去他辦公室!兩個人單獨的,一起!除了他們沒有其他任何人,誰知道他們在那裏做了什麼!”
“你覺得他們做了什麼?”
“你怎麼還不明白!”琳達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的告訴他,“他們,是情人的保養關係!醒醒吧,不是什麼遠房親戚,也不是什麼一起長大的玩伴!看人是要靠直覺的,明白嗎?”她充滿了鄙視的用嘲弄的口氣對他說,“難道你長這麼大,還是個處男麼?怎麼思想那麼單純?”
這次輪到陳放:“……”處男?
為什麼他們要在食堂這種地方討論這種問題,為什麼話題從溫汐桐身上突然就扯到了他身上?
他是不是個處男重要嗎,不不不,現在應該難以忍受的是——這個女人怎麼能如此的不尊重他,她這是對他進行人身攻擊!
“我們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了。”他站起來,用最後一絲理智告訴她,“你有你的堅持,我可以保留我的觀點……如果你願意花費那麼一點兒時間去跟汐桐聊天的話,你會發現她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你……雖然現在你已經有了高度,但請你不要太過於目中無人,否則,你隻會跌的很慘!”
他端著自己的餐盤去了回收處,將這些東西放在指定地點——很難想象,他在那麼氣憤的情況下,竟然還能記得有條不紊的將這些事做完。
之後,他再沒看琳達一眼,便一個人離開了。
情人?他在心裏將這兩個字狠狠的批判了一番,同時在琳達這個人身上標注了“低俗”二字,在他的人生箴言中,從來堅信一句話——用何種思想揣摩他人,你便是什麼樣的人。
既然琳達將這種醜陋的標簽貼在溫汐桐身上,她首先就是個醜陋的人,這種人,不管出於如何的高度,都有朝一日會狠狠的摔下來,她不配被眾人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