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敏銳的，短短幾句話間，已經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鄭妃和皇上目光短暫的交接，她沒有閃躲，保持自己應該有的那一份持重。
文大夫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害怕還是別的什麼，他此時此刻內心非常的痛苦，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做背主的奴才。
可是人性就是這樣的，溫貴妃不敢相信文大夫會有守口如瓶的下半輩子，所以要殺了他。
而文大夫卻因為溫貴妃要殺了他，從而不相信溫貴妃會放過他的家人。
這是因果循環報應，沒有那一念之差，鄭妃得不到文大夫的幫助的話，這件事情就更要複雜一些了。
很多事情上，借刀殺人比快意恩仇更加具有說服力。
文大夫哆嗦了一會兒，有些麻木了，他木訥的跪著，緩緩抬起手來。
他不得不抬頭去找溫貴妃所在的方向和位置，與溫貴妃對視的瞬間，文大夫的淚水就這麼毫無征兆的流了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這是他曾經認識的那個溫家小姐嗎？帶著和藹的笑意，滿臉都是晴天的柔和。
如今，他的手指向溫貴妃，指向她的毀滅：“回皇上的話，是溫貴妃娘娘，要殺了小的。”
他說完這句話，現場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清楚。
皇上沒看溫貴妃。他尚且在震驚之中，瞪著文大夫，好半天才突然把手邊的茶盞握起來摔碎在文大夫麵前。
碎渣子和熱水濺在他的身上臉上，文大夫渾身一抖，重新磕頭下去，不敢再動一下。
“混賬東西！”皇上氣的不輕，突然站起身來走到薑琬琰跟前：“人是你發現的？”
薑琬琰知道皇上不太喜歡她，有羌國的因素，肯定也有蘇穆清的因素。
不巧的是薑琬琰也並不喜歡他，說話的語氣就顯得有些冷冷的：“是。”
“他既然是溫家的人，那麼溫貴妃又怎麼會要殺他？！你說，這幾年是不是有哪裏不對？”皇上反問一句，薑琬琰瞬間就皺起了眉頭。
皇上這話的意思大有深意在裏邊，她聽明白了，皇上在問是不是她教唆他這麼說的。
這些天薑琬琰住在西宮，皇上這麼問，便是懷疑鄭妃借刀殺人了。
這是薑琬琰沒有想到的，皇上是真的想要打壓溫家，居然也是真的護著溫貴妃。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不被家族所束縛，卻也注定要被家族所連累，皇上對於溫貴妃，真的隻是迫於無奈的寵愛嗎？
薑琬琰在這一刻突然覺得好像不是的。
皇上。。。在心裏麵是想要相信，想要袒護溫貴妃的，若是真的沒有真感情，怎麼可能會這樣？
鄭妃也很震驚，但是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她從進宮的時候，就從來沒有奢求過什麼帝王的情愛，能夠讓家族平平安安，能夠讓自己平平安安，就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她沒有溫貴妃的賭徒精神，也並不羨慕這樣的精神，她上前把薑琬琰往身後拉了拉：“皇上，溫貴妃為什麼要殺他，還是應該問他才是，皇上問敬王妃，能問出什麼來呢？也不是敬王妃要殺了他啊。”
皇上深吸一口氣，他看了一眼溫貴妃，溫貴妃坐在那裏，什麼都沒有說，臉上和眼中都是深深的疲憊。
皇上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其實已經不想問了，可是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他難道真的就能不顧皇上的尊嚴？真的就能不顧皇室的顏麵？
他不能。
“你說說看，溫貴妃為什麼要殺你。”皇上的聲音有些疲憊，他居然有點怕，麵前的這個人真的說出什麼他接受不了的東西來。
可是怕什麼來什麼，皇上最不想聽到的便是關於溫貴妃的肚子。。
他對這個孩子寄予了一樣，即便知道這個孩子多麼危險，可是皇上依舊不願意讓溫貴妃丟了這個孩子。
他欠她的，這麼多年，一直都欠她的。
所以皇上寧願去賭一把，這是個女孩兒，也不願意親手扼殺了溫貴妃期盼如此多年的孩子。
可皇上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圈套，溫家為了保證溫貴妃生的一定是男孩，無所不用其極。
溫貴妃對他的心，並不是他以為的那樣真。
猜忌假意的宮中，誰還可能保有初心？連鄭妃都不得不爭了，誰還有什麼真心。
文大夫顫抖著把事情的經過詳細的說了一遍，詳細到那個死胎是怎麼處理掉的。
皇上安靜的聽著，沒有多餘的表情和動作，也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
文大夫說完之後，就感覺自己已經徹底虛脫了，他真的說了。。。說完了。。。接下來怎麼樣，就已經不是他能夠左右的事情了。
皇上沉默了很久，私聊連個敢大聲出氣的人都沒有。
每個人都等著皇上的雷霆大怒，等著看溫貴妃是否真的譜他所說。
暴風雨之前的寧靜，叫人窒息。
皇上突然動了，他站起身來，走到溫貴妃的麵前：“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溫貴妃的眸子顫了顫。
她很想說假的，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否認，否認他說的一切，然後意氣風發的指著鄭妃，說她汙蔑！
可是話就在嘴邊，她怎麼也說不出口，她太累了，真的。。。已經無話可說了。
皇上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溫貴妃落淚哽咽，也沒有等到他想聽的那句話。
為什麼不否認？隻要否認，他就殺了這個胡說八道的大夫！
可是溫貴妃沒有說話，她抬手抹去自己的淚水，對著皇上淒慘一笑：“皇上可還記得，第一次見臣妾的時候？”
皇上背後一僵，沒有說話。
“皇上不必為難了，臣妾不敢讓皇上為難。”她戚戚的聲音落在皇上的耳朵裏，像是一個個刀片劃過。
溫貴妃認了，她真的認了。
她知道就算皇上有意偏袒她，可是這麼多人，背後代表了那麼多的勢力，有多少想看她倒台的？有多少盼著她死的？
太多了，多到她絕不可能躲得過去。
所以她選擇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