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房內,遮著大蓋頭的榮華郡主靜靜地坐在婚床之上,四周立著宮女與侍婢,喜婆命婦等人都按著規矩在忙東忙西,閑下來也是誇讚榮華郡主好福氣,比如老太後有多疼愛她,以及皇帝給了多麼豐厚的嫁妝之類的話。
榮華郡主聽得心煩,可是身為新娘子的她又不能把這些人怎麼樣,就算把她們怎麼樣了,她就能逃得出去嗎?門外站著的都是拓跋浩帶來的隨從,個個身手不凡,暗處還有皇帝派來的不計其數的絕頂高手。他們是來抓慕容氏餘部的軍師的!
那位軍師在慕容氏餘部的心裏,在雲北老百姓的心裏,都是神一樣的存在。正是他指揮著慕容氏餘部不停地與前來茲擾的東狄人作戰,東狄才至今沒能踏進雲蒼一步。若是他被抓了,慕容氏餘部沒有了,就憑皇帝的那些個武將能阻止東狄的鐵騎嗎?
還有西蠻,西蠻小太子心機深似海,隻要東狄與雲蒼戰火一起,西蠻一定會趁火打劫,好一雪被鎮西侯打敗的恥辱。屆時東狄西蠻聯成同盟,雲蒼隻有挨打的份!
皇帝禦國多年,絕對不會看不清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可是他還是執意如此。隻能說明他對慕容氏餘部的恐懼比東狄西蠻要厲害得多,隻有把他們徹底消滅了,他才能夠安心。可是真走到那一步,他就能安心得了嗎?滅慕容與南宮兩族,本就已是自毀城牆的事,如果連慕容氏的餘部也不放過,他是想在自己手上斷送雲蒼的江山嗎!?
榮華坐在那裏胡思亂想著,居然聽到外麵有了動靜!而且是極其詭異的動靜!
她身邊立得像木樁子一樣的宮女與侍婢突然動了起來,在她麵前一陣晃動,腳影快得幾乎看不清楚,然後就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有腳步聲朝她走了過來!
是誰?
嚇得一陣心驚的榮華猛的掀開了蓋頭,看到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帶著幾個人來到了她的麵前。她根本不認識那個老者,於是下意識的掃了一眼四周,隻見那些個命婦貴女什麼的都立在那裏不動了,一個個都像木頭似的。
她知道這些人都被人點了穴道。而一直侍候在她身邊的宮女侍婢已經摘下了臉上的人皮麵具,這幾個人根本不是她的貼身宮女與侍婢,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調了包。
那老者一身仙骨,一看便不是凡人。而且很顯然,他並沒有惡意,他見榮華心驚,身體緊繃,立即慈祥地安慰道:“榮華郡主不必害怕,老夫是慕容氏餘部的軍師,是來帶你安全地離開這裏的!”
榮華仍是全身繃緊,“我不認識什麼軍師。”
老者微微一笑,“郡主難道不相信老夫?除了老夫,還有什麼人敢在這個時候闖進郡主的婚房?”
這可是殺頭的事,確實隻有慕容氏餘部的人做得出來,因為他們絕對不允許慕容氏的血脈嫁給慕容家族的死敵——東狄人!
榮華聽了這話仍是半信半疑,並沒有立即相信他的打算,“你說你是軍師,可有什麼憑證?”
老者微微點頭,這個女娃娃有慕容氏天下的警覺,沒有因為他的一句話就立即跟他們走,不錯!不過他並沒有工夫在這裏與榮華廢話,因為他是冒著生命的風險進來的。
“那就不要怪老夫無禮了!”老者用力一拽衣服,露出了半邊肩膀,肩胛上有一個神秘複雜的符號,“郡主應該認得這是慕容氏獨有的徽記吧?凡是慕容氏族人都有此徽記,包括郡主、老太後,還有已經過世的宸後娘娘。”
凡是慕容家的子嗣,無論男女,在出生的第一日就會被烙上這樣的徽記。這彰示著他們是慕容家的子孫,要牢記慕容家的祖訓,為人行事要無愧於天地。一旦發現有人違背了慕容家的祖訓,那必是毀滅徽記,逐出家族,生不是慕容家的人,死亦不能入慕容家的墳。
就連慕容家女兒,出嫁時,也隻有極傑出的女兒才有資格保留這枚徽記,一般人都會在出嫁的前一夜在慕容家的祠堂洗掉,這代表著她與慕容血脈的訣別,從此以後嫁入夫家,跟隨夫姓。
所以,擁有這樣一枚徽記,是每一個慕容族人的驕傲。
當然,除了慕容家的子嗣,那些為慕容家做出傑出貢獻的家臣也能獲得如此殊榮,意為他們是繼承了慕容家的精神,也是慕容家的一員,配享慕容家的一切。
榮華當然識得這個徽記,它的圖案,甚至它的每一條紋理,每一處粗細,都是印證了慕容家的精神,所以榮華記得清清楚楚。自從慕容家被滅、宸後自盡之後,老太後為了保住她們祖孫倆的性命,在她尚在繈褓中的時候就用白綢把她們手臂上的徽記給包了起來。
果然,皇帝對這個做法感到滿意,他喜歡識事務的人,才容得她們在宮平安無事的,甚至可以說成是比較風光的活了這麼多年。
慕容一族被滅之後,男丁一個無存,榮華還是第一次在一個男人的身上看到這個熟悉的、被皇帝視為毒咒的徽記,雖然這個男人並不姓慕容!
榮華的內心激動萬分,那是一種重新見到久別的親人的感覺!
她揉了揉眼睛,仔仔細細地盯著那個徽記看,確實是慕容氏的徽記。因為慕容氏的徽記十分神秘,外人一般很難見過,而且徽記極其複雜,紋理的粗細,甚至每一處拐點都不盡相同。隻有慕容氏的族人才能領略這其中的內涵,才能辨別這其中的真假!
真的是他!那個慕容氏精神最後的存在!
“軍……師!”榮華顫抖地喊出了這兩個字,眼淚頓時湧了出來。
“好孩子,你受苦了!”老者快速整理好衣服,上前一步,輕輕拍了拍榮華的肩膀。
榮華郡主多日來的委屈,似乎得到了一些平複,她搖了搖頭,朝老者身後的幾位望了望,“他們是你的四大護法?”
聽說軍師的手下有四個能人,各有奇異而高超的本領,是他的手、眼、腳以及武器。
老者點了點頭,然後朝身後四人望了望,那四人便向榮華郡主打了招呼。老者忙沉聲道,“郡主,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快換上衣服跟我走!”
“可是……”榮華的心裏有太多的疑問與猶豫。
作為慕容氏最後的血脈,她顯然知道自己的責任,她早已經長大,不再是那個少不經事的小郡主了。可是她走了,她的皇姐姐以及七哥七嫂怎麼辦?皇帝會不會因此遷怒於他們?甚至把他們全部抓起來,要殺他們逼她現身?那她不是害了所有人嗎?
“難道你真的要嫁給那個東狄的少祭司嗎?”軍師身後的一個中年漢子急了,“你可是慕容家的子孫!”
慕容家的子孫居然要嫁給東狄的拓跋氏,那真是要把過世的慕容氏族人都全部氣活過來!這樣的人如何配當慕容氏的子孫,她根本是在侮辱慕容氏這個高貴的姓氏!
“郡主不是這個意思,她是怕連累她的親人。”到底還是軍師明察秋毫,一眼就看穿了榮華的心思!既然他們敢來,當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郡主放心,我們會安排替身替你嫁給拓跋浩!”
一切不必多想,快跟他們走就對了。等皇帝察覺郡主被調包的時候,他們估計已經逃回雲北去了,而且假郡主是親也成了,洞房也入了,一切都已經太晚了。皇帝為了他與雲蒼的顏麵,也隻能打碎了牙齒往肚裏吞。
“那……”榮華郡主一聽軍師這樣說,也稍稍放下心來,她要走,她絕不能留在這裏嫁給拓跋浩那個混蛋。
“別那什麼那了,趕緊換衣服走吧!”說話的仍是軍師身後的那個中年漢子,他顯然是個急性子。他們這一群人可是提著腦袋來闖婚房的,隨時都有可能被抓,真是一秒鍾也耽擱不起的。
不過軍師說了,最危險的時候,也就是最安全的時候。更何況,隻有郡主成親的時候,她才會長時間地離開皇宮,不然她一直在皇帝的嚴密保護與監視之中,他們這些人根本沒有機會見到她,更不要說帶她離開了!
“好,走!”榮華郡主急忙摘下了鳳冠。
此女果然有慕容氏的風範,她心裏雖然很舍不得自己的親人,這一走也不知何年再見,但她這個時候也隻能先跟軍師走了,如果她繼續留在這裏嫁給拓跋浩,那便跟死了沒什麼區別?
軍隊領著他的四大護法轉過身去,先前扮成郡主貼身宮女的幾個女子急忙來為郡主換裝。一個捧衣、一個捧褲,一個站著為榮華解霞帔,一個蹲著為榮華換鞋,幾個人動作,快而協調。
然而就在這時候,榮華郡主突然發力,在同一瞬間劈倒了解衣的女子,並踢倒換鞋的女子,在她們猝不及防的驚叫聲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扭住了軍師的手臂,並鎖住了他的喉嚨,一舉擒住了他!
“你幹什麼!?”四大護法與在場的幾人怒吼起來。他們顯然不敢相信眼前的突變,榮華郡主不是慕容氏的子孫嗎?她怎麼會對慕容氏的忠臣下手?
“郡主,你這是為何?我們可是一家人啊!”軍師雖然對榮華的舉動十分吃驚,也預感到事情非常不妙,但他還是十分冷靜。
“一家人?誰跟你是一家人!”榮華郡主惡狠狠地回道,渾身散發出隻有職業殺手才有的狠戾之氣!
眾人還欲再問,立即被一連串放肆的大笑所打斷。
“郡主是我雲蒼的郡主,她當然聽朕的話!”一道明黃的身影帶著莫大的喜悅,走進了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