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不合適!”歐陽懌激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拿起多年沒點過火的老煙杆猛吸了幾口,神情激動,目光森冷,“皇家那就是個大火坑!燒死了慕容宸,燒死了南宮綽,也燒毀了我們一家子,我絕不能讓你再去送死!”
流蘇沒想到外公會發這麼大的火!
外公年輕時起就愛吸煙,尤其是遇到大事時,吸煙有助於他的思考,所以外婆親自選了銅料找工匠打製成煙杆送他,他一直愛不釋手。由於長期吸煙,他的身體變糟,外婆總是擔心,常想法子讓他戒,可他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怎麼也戒不掉。後來外婆過世了,外公心碎欲絕,一夜之間戒了煙癮,但煙杆卻時時留在身邊,每天都把它擦得亮亮的,十分愛惜。外婆此生對他的愛,都在這根煙杆上了!
流蘇趕緊柔聲哄道:“外公您別生氣,蘇兒也就是隨口一說,蘇兒還要明年下半年才及笄呢,這事不急的。”
歐陽懌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怕嚇著孩子,於是口氣緩了下來,“不急,不急,你的婚事要從長計議,我一定會想出法子保你後半生無虞。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們也別玩得太瘋。”
流蘇點頭,把外公送回去了房間,乖巧地端來熱水為他洗腳,伺候他躺下。歐陽懌以為外孫女還會再對他說什麼,可是直至流蘇離開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晚上青竹與流蘇擠一個被窩,看著流蘇一臉挫敗的表情,忍不住調侃道:“想不到伶牙俐齒的流蘇小姐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啊。”
流蘇托著腮,翻了她一個白眼,“那是我外公!難道我能去設計他、激怒他,誘他說實話嗎?”對別人,流蘇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可麵對一個已經花白胡須的老人,她還真下不了狠心,更不要說這老人還是她的親外公!
青竹吐吐舌頭,“我覺著歐陽老先生把玉佩拿走這事有點怪,他怎麼會不知道那玉佩的來曆呢?我師父都說他是世上最無所不知的人!”
“外公怎麼會不知道?那隻是他的借口罷了。”流蘇與外公生活這麼多年,為了彌補前世的愧疚,也為了更好地利用他手裏的資源,在外公身上下了一番苦功夫,對他十分了解,“我想他這麼做隻有一個原因,就是他認為那塊玉佩會傷害我,或是給我帶來災難。”
青竹驚奇,“那不是歐陽小姐留給你的玉佩嗎?哪有親娘會傷害自己孩子的?不過,那玉佩真的很邪門。”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外公一定有事瞞著我。”流蘇揉了揉發脹的腦袋,“可他為什麼要瞞著我?難道我知道這些事情就會有危險嗎?那塊玉佩難不成關係著權力、財寶,或是什麼驚天的秘密?”
青竹搖頭,“歐陽老先生的心思誰猜得到?總之他不讓你碰,肯定是為了你好!那玉佩的背後肯定有故事!”
流蘇突然一個激靈,“難道外公是怕我知道了去做危險的事?”
“很有可能!”青竹也激動了起來,“歐陽老先生肯定早看出那玉佩是歐陽小姐的了!他當年與寧相爺鬧翻臉,恐怕早就知道了你娘被害的真相!他怕你知道後回寧家報仇,所以不跟你說實話!我師父說過歐陽老先生最大的希望就是家人能平安,要不然當年他也不會激流勇退,連閣老都不當了,閑賦在家!”
“是這樣嗎?”流蘇挑了挑眉,據她所知她外公隻是懷疑母親的死與寧家脫不了幹係,卻沒有認定是寧家所為,否則以他的個性是絕對不會放過趙梨容與程香兒的,就是豁出一張老臉不要,他也會為女兒報仇。
“當然了。”青竹越說越起勁,把她所知道的種種都串起來,企圖說明她的猜測是對的。可是流蘇仔細地把所有的事情捋了一遍,最終搖了搖頭,“絕不會這麼簡單!一個小小的寧家不值得外公費這麼大的心力隱瞞!”
她外公對寧家雖然有恨,但遠遠不及對皇家的痛恨來得猛烈徹底。他可以告訴自己有關寧家的一切,卻從不肯多說皇家之事,尤其避諱宸後母子。流蘇有種感覺,宸後、南宮綽以及她的母親之間似乎有著某種神秘的聯係,外公他在害怕、在顧忌、在擔憂,所以他寧願封死嘴巴,也什麼都不說!
青竹被潑了冷水,無力聳了聳肩,“歐陽老先生是出了名的牛脾氣,如果他不想說,你一點辦法也沒有。”
在她看來流蘇的腦袋足夠頂其他人的三四個,而歐陽老先生卻是以一勝百的主。流蘇再聰明,要跟她外公玩花招,還是欠了點火候。
流蘇咬著唇,最終下定了決心,“看來,不放狠招是不行了!”
然後雙手合十,朝上方祈禱道:“我這也是迫不得已的,娘跟外婆千萬別怪我,一定要原諒蘇兒啊!”如果她不能擊敗韋氏與惇王,她與外公定然難逃一死,所以她隻好采取非常手段了!
大年初一一大早,流蘇就來給外公拜年請安,說了半天的吉利話,終於討得一封壓歲錢。青竹也來湊趣,歐陽老頭給她的紅包倒更大一些。更讓流蘇驚奇的是,她外公竟連車夫的份都準備了!
這麼多年,外公久避世外,除了母親死時出過一次空鳴山,就一直呆在這裏,早已斷了所有的塵世往來。如今他肯做這些,全都是為了流蘇,他希望她在寧家能過得好一點。他一心要給她謀個清靜的夫婿,能遠離權力中心,過上安靜太平的生活。
可她的身份擺在那裏,正如她自己所言,皇室的人盯緊了她,不會有人放過她的!
流蘇還要回去給她那黑了心窩的父親、祖母以及三夫人請安,所以走得很早,隻陪她外公用了早飯就要離開。流蘇十分不舍,與她外公又閑扯了許多,無非是晚輩規勸長輩的那些話,期間還有意無意提到了宸後與瑞王,都被歐陽老頭巧妙地轉移了話題。而且還不願歸還流蘇的玉佩,說是一時研究不透,要多看些書仔細參詳一下,有了確切的結論後再還給流蘇。
外公竟要扣下她的玉佩,流蘇越發覺得不對勁了。
她急忙道:“外公,那可是蘇兒朋友的遺物,是那朋友留給蘇兒唯一的一點念想!外公是不是……”
歐陽懌竟然發起急來,“你不是想知道它的來曆嗎?不然我又何必如此費心!難不成你是怕外公弄丟了你的玉佩?”
“不不不!”領教到老頭如此過激的反應,流蘇連忙擺手,“外公知道蘇兒不是這個意思!”
歐陽懌拿住了流蘇,語氣才緩了下來,“哎,睹物思人,這是傷心之物,放我這裏保存幾日也好。你且放心去吧,我會查清它的來曆的!”
話已至此,流蘇也不便多言,帶著青竹與車夫告辭。青竹急得要死,那可是歐陽小姐留給流蘇唯一的念想啊!想幫流蘇說句話,又不知該怎麼開口,連流蘇都說不過歐陽老先生,她能有什麼辦法?
雪牙卻是一副舍不得歐陽老頭的樣子,竟抱住他的腿不肯走,還可憐兮兮地望著流蘇,想要多住幾天的模樣。
“好吧,你留在這裏陪外公,我們先走了。”流蘇也不管它,帶著人下山了。
“小姐,你不怕雪牙真留下呀?”青竹無比擔心。這兩天雪牙對歐陽先生的親熱勁喲,可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
“它不會的。”流蘇得意地晃了晃手裏的狼窩。如果小雪狼再大一些,讓它陪陪外公倒沒什麼不可以,可是那小東西還太小了,沒人伺候吃喝根本活不了,它留下來隻會給外公添麻煩。
雪牙糾結了老半天,才在歐陽老頭與流蘇之間做出了選擇,一步三回頭地朝山下走。
歐陽懌揮揮手,“去吧,去吧,好好保護你的主人。”待完全看不到流蘇等人的影子了,他才轉身回去,抹了一把鼻子。哎,人老了,越來越離不開兒女了。連他這個鐵骨錚錚熬了大半輩子的男人,也學會掉眼淚了。
歐陽懌想起流蘇的叮囑,慢慢地走回屋裏,空空蕩蕩,那小人就是他心尖上的一塊肉啊,人走了,心也就空了。不禁又起了淚意,於是決定提筆給他的妻女再寫一封信。他有個習慣,每逢想念妻女的時候就會坐下來給她們寫封信,放到她們的牌位底下壓一夜,第二天再燒給她們。他一生不信鬼神,到頭來卻比誰都希望這世上真有鬼神。
待他寫完信,拿去牌位底下放的時候,發現昨夜他寫給妻女的信已經不見了。
難道不成他記錯了,已經燒掉了?不會!他雖老了,可是沒有老糊塗,除了有些老眼昏花了以外,睿智不減少年。想來是流蘇幫他燒了吧,那孩子,是個可心的人!從小到大沒少讓他擔心,卻從未真正讓他操過心。隻有她在,他們住的地方才像個家的樣子。
他點了香,對他的妻女道:“你們在天上可得把眼睛睜大了,保護蘇兒能平安地過一生啊!”
流蘇回府的這一路都太平得很。她不過略施小計,讓負責守衛盤查的官兵以為歐陽懌給她的壓歲錢裏有什麼機密的東西,然後皇帝的人就跟了她們一路,其他的人馬自然不會動她們了!
然而進了京城之後,流蘇才在茶攤上拿出了壓歲錢裏的東西,“一枚普普通通的平安錢罷了,外公是越來越小氣了!”還故意把那平安錢一扔。
“哎呀,小姐,多少也是歐陽老先生的心意啊,你怎麼能扔呢?”青竹邊說邊故意慢慢起身去撿。
早有探子假裝路人拾了起來,看個清楚明白,才把銅錢遞給青竹,並悄悄朝他的首領做了手勢,一群人便撤了。青竹笑得前俯後仰,“一群呆瓜白跟了一趟。”
“是咱們白讓人家做了一趟保鏢,還不給錢!”流蘇輕輕一笑。皇帝老子付錢雇的人,他們不用白不用嘛。
想那空鳴山那麼大,外圍一圈都有重兵把守,皇帝真是很看中她外公呢。所以流蘇的玉佩放到外公那裏是很安全的。監視,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保護。不然韋氏的人怕是早把她外公給辦了。不能收服就弄死,是他們一貫的用人原則。
費了這些力氣才平安回到寧府,卻不想有一枚炸彈正在府裏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