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就犯了老太君的忌諱了,根本無須流蘇作聲,洪氏一個嚴厲的眼神丟過去,就嚇得她一抖。前一世她在寧家時就是一塊香餑餑,被三夫人捧在手心裏,勾上裕王後更是被寧家當菩薩一樣的供著,最後還被堂而皇之地用大紅花轎抬起裕王府的大門,欺淩流蘇、殺害循王,她可謂手到擒來!
這一世,流蘇當然得讓她也嚐一嚐這被冷落被欺淩的滋味!
管家很快就把人從偏門帶了進來,是個很樸實的鄉下丫頭,模樣也很周正,看見人都怯生生的,低聲對著流蘇哭訴,說是老家發生了災荒,活不下去了,她來京城投親,親人又不知搬到哪裏去了,她實在無路可走,萬般無奈之下,聽到了街頭巷尾的議論,便想起來找流蘇。
再俗套不過的故事,青竹的演技也並不出色,簡直如同背書,可是這樣的故意百試百靈,每每說了,都能搏得大家族裏的夫人小姐們掬上一把同情淚。不得她們真的那麼好心,隻不過是可以顯得自己很善良。
循王的一雙眼睛都看直了!
來人一看就是知道是個練家子,雖然經過了刻意的掩飾,但那身形步法,循王還是認得出來的。天哪,青竹,居然真的是個女的!他一遍遍盯著對方的眉眼,除了吃驚,還是吃驚,他可是從來都想過青竹能跟女人扯上什麼關係啊!居然眉清目秀,還滿好看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因為覺得青竹人不錯,很對他的脾氣,他還跟人家勾肩搭背來著。好像,好像還拍了人家的那裏,誇人家的肌肉練得好!天哪,誰知道奢香居然放了個紅顏知已在身邊啊!這可怎麼辦?萬一這事被流蘇知道了,他該怎麼解釋啊?
青竹在那裏淒淒慘慘地抹著眼淚,哭著擔心自己以後怎麼辦,流蘇當然也跟著傷心難過。
於是洪氏便又有了施恩的機會,問問青竹都會些什麼,一聽青竹說會些拳腳功夫,實在太合她的心意了。昨天遇襲的事情她到現在還後怕呢,既擔心自己差點沒了性命,又擔心兩個孫女受辱,那寧家這麼多年來的苦心就付水東流了。於是當即決定收下青竹,貼身保護流蘇。
青竹自是感激不盡,流蘇也連連謝恩。其實以流蘇現在的地位,要收一個丫頭到自己房裏是很容易的事,但她在老太君這裏走了一道,青竹的地位就不一樣了。而且以後要是出了什麼事情,這人可是老太君做主收下的,怪不到流蘇的頭上,這是其一,洪氏為了不打自己的臉,也會幫著遮掩一二。
這個流蘇啊,真是將所有人的人心都算計了個透啊!
洪氏叫管家把帶青竹下去梳洗打扮一番再送到落英閣去,然後又找了個借口硬把死賴著不走的寧流妍給扯了出去。寧流妍的心裏一百個不服氣,憑什麼她喜歡的人要拱手讓給別的女人?
洪氏見她這副死相,氣不打一處來,嚴厲地警告道:“循王殿下喜歡的是你二姐,你以後少攙和,還是收收心想著怎麼討裕王殿下的歡心!”
寧流妍咬著唇,委屈得直掉淚,就是不肯答話。洪氏頓時來了火氣,幹脆罰寧流妍去家庵裏跪上一個時辰,想清楚了再來回話。這消息自然很快傳到了三夫人的耳朵裏,三夫人聽說了事情的原委之後,沒有去求情,而是等過一個時辰後才親自帶著流妍去請罪。
洪氏罰流妍就是為了引起三夫人的警省,她對三夫人隻有一句話,“妍丫頭是我看著長大的,是寧家費盡心力培養出來的女兒,當配這世上最好的男兒,你懂了嗎?”
言下之意就是說寧流妍這枚家養的棋子,比流蘇那顆放養在外的棋子,要貴重得多。流蘇釣上循王就是最好的出路,而流妍卻不能止步於此!
三夫人如何能不懂?這何嚐不是她的心願!自打懷著流妍的時候夢到金月入懷,她就已經開始做這方法的盤算了,到了如今,她是左思右想得再透徹沒有了!
這世上最好的男兒不就是惇王和裕王嗎?惇王那邊有韋皇後在,她家妍兒是絕無希望的,可是裕王就不同了,熙貴妃是很看中妍兒身後的寧家與吳家的,隻不過她在流雲、流妍以及端靖三人之間很是徘徊。
先說寧流雲,她的優勢雖然突出,可她與韋家走得比與吳家走得更親近,熙貴妃是個容易多心的人,她會不會擔心流雲將來倒戈?可以說流雲的優勢在某種範圍內反而是一種劣勢;再說端靖縣君,且不說她的美貌與才華都比流妍差了一截,她雖然是鎮西侯的嫡親愛女,但鎮西侯的勢力畢竟是西陲邊省,在這京中嘛,無法與她家老爺相提並論。而且軍隊上下那麼多人,要錢要糧,鎮西侯有的是求老爺辦事的時候。
所以一番比較下來,流妍才是最合適的選擇。加上她如今在府裏的地位已經大步提升,將趙梨容母女都壓了下去。隻要她能穩住現在的地位,她相信她的女兒一定是熙貴妃考慮的第一人選!
現在老太君已經向她擺明立場,那一定是與老爺商量過的,這就意味著這個寧家都支持這件事。這使她的內心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太好了!她一定會讓女兒如願的!
“請老太君放心,妾身一定管教好妍兒,定不負老太君與寧家的期望!”她信心滿滿地承諾著,全然不顧寧流妍已經怨恨到了極點的臉色。
在這樣的世家大族,你喜歡什麼並不重要,你需要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不過寧流妍現在還小,她要到好多年以後才能明白這一點。
在程香兒母女處理她們事情的時候,流蘇那邊也已經把她的事情都處理妥當了。等老太君與寧流妍一離開花廳,流蘇臉上的偽裝就沒有了,直接指著循王的鼻子問,“昨夜我與殿下說的話,殿下可還都記得?”
“記得。”循王乖乖站好,一副等著挨訓的模樣。
“記得?”流蘇毫不客氣,“你還一大早就來寧相府敲門?是想讓整個京都都來傳頌你的風流韻事嗎,還是想讓別人都說我寧流蘇好手段,一來二去就把循王迷得神魂顛倒?殿下,我才隻有十四歲,還要清清白白做人的!”
循王的下巴直接掉到了地上,他知道他的流蘇不是個淑女,但是他不知道流蘇可以不淑女到這種程度!
半天,循王終於收回了下巴,賠著笑臉道:“我這不是擔心嗎?總得親眼見著了才能相信吧!”
流蘇看了他一眼,哧的一笑,瞧他那熊樣,還皇子呢!
她一笑,循王頓覺心頭一鬆,又嘻皮笑臉起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犯的,你放心。其實我這裏來是——道別的!”
“道別?”流蘇微微一愣,尋著前世的記憶一想,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是啊,父皇悄悄給我安排了一個小差事,我得離京一段日子,明後我就得走了。”循王故意將自己說得可憐兮兮的,想從流蘇的臉上找到一絲不舍,可真當他看到流蘇擔憂的神情時,心中又大為不忍,忙道,“隻是去幾日,很快就能回來。”
“小差事?”流蘇裝模作樣地想了想,才道,“是今年秋闈,江南的秀才集體鬧事的案子?”
循王一驚,“你怎麼知道?”
流蘇輕輕抖眉,“奢香告訴我的,他回京了!聽說我昨夜被劫,就把青竹送來保護我了。”她一邊說一邊欣賞著循王臉色的變化,真是太好玩了。
“青竹居然是女的,我還——”循王這次真的生氣了,又是奢香,這家夥真不仗義!
“你還怎麼樣?”流蘇明知故問,勾肩搭背、拍人胸.口,有一次喝醉了還死死摟著人家姑娘,要人家陪他睡覺!
循王的臉上要滴下汗來,不能讓流蘇知道,千萬不能!可是他又不擅長說謊,隻得氣呼呼地嚷道:“我還以為他是個男的!”
流蘇掩嘴角一笑,不能再捉弄他了!還是正事要緊,於是正色道:“要查清這個案子宜早不宜遲,關鍵就在那個收受賄賂的主考官那,我勸殿下馬上入宮請旨下江南,隻帶幾個信過的人悄悄地走,然後擺出樣子假裝是兩日後出發,正式的隊伍則留到五日之後,以迷惑別人。”
英雄所見略同啊!
循王興奮地點了點頭,這正是他的想法,所以他才急著來跟流蘇道別。顯然他還想考一考他心上的佳人,“你說我該拿那個主考官怎麼辦?聽說可是塊臭狗屎呢。”
前世時這件案子就也是交給循王去辦的,剛開始循王辦得很出色,可是後來卻出了差錯,以至於皇帝讓裕王出來補救,被那廝白白搶了功勞。不,以她前世後來知道的結果,分明是裕王算計了自己的弟弟,害怕他被皇帝重中!
想到這裏流蘇嚴肅頓時嚴肅了起來,“他有一個獨生愛子,隻要把這個孩子保護起來,主考官自然會說實話!”
循環興奮不已,“果然跟我想得不一樣!我已經派人去辦這件事了!想不到你一個呆在深閨裏的小姑娘竟然有這樣的見的,若是你個男子,隻怕不會輸給你的祖父!”
他用的是祖父,而不是父親。流蘇聽了覺得舒心。若是比才能,她的祖父絕對是盛世之臣,而她的父親頂多算是個中興之臣;若是比德行,她祖父是個真正的直臣,而她父親不過一個弄臣罷了!
流蘇又道:“官員的考核、升降以及錄用,都在韋右相的管轄之內,所以皇上不會派惇王去,本來裕王是個很好的人選,可他偏偏派了你去,可見他是真心想讓你曆練一下。不管你想不想管這樣的事,既然皇帝愛重你,還是不要令他與怡妃失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