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姚家千金驚慌失措的當口,流蘇已經先開口了,“想來是因為穗子亂眼的緣故,姚姐姐才會一時不察看錯了!請皇後娘娘看在姚姐姐是真心敬畏您的份上,就饒過她這一次吧!”
流蘇這精明的丫頭把每個人的脾氣都拿捏得十分精準,不露聲色地搶占了先機不說,還成就了自己被人冤枉仍為害他之人求情的大度形象。
可她那些求情的話足以把姚小姐送上斷頭路!韋皇後是後妃中眼裏最容不得沙子的人,她連一絲瑕疵都見不得,又怎能允許他人出錯呢?若是真心敬畏,就絕不會看錯,這位姚小姐分明是想把韋皇後當刀使!
姚家千金知道事情極為不妙已經跪下來請罪了,連帶她的父親禮部尚書也出來求情。那楊芷的父親吏部尚書與這位禮部尚書都是人精,不肯輕易介入奪嫡之爭當中,不知道今日兩位千金一個惹怒怡妃,另一個惱了韋皇後之後,兩位尚書大人會不會早一點出來站隊呢?
流蘇可是很期待呢!隻有這場爭奪越來越激烈,才能像滾雪球一樣把越來越多的人吸到裏麵去,幕後的東西才能提前被逼出來!今日韋光荃的寶貝女兒韋芙蓉為什麼沒來?身子孱弱,不宜出門?那都是騙人的鬼話!
根本的原因是,韋後與韋右相還不能完全相信惇王與他們一條心,也不敢冒然下注惇王一定能奪謫成功!所以韋右相不肯過早暴露實力,更不肯輕易地跑出來站隊!一來容易惹來皇帝的猜疑,反而壞事;二來站錯隊的後果是十分嚴重的,一旦輸了就會一輸到底。他的女兒可是主子娘娘,他是要做國丈的,他決不允許失敗!
於是,他在等,等別人家的千金小姐把雷都踩光了,也死得差不多了;等局勢已經明朗了,他才會把自己才藝雙絕的女兒韋芙蓉獻出來,踏著別人家千金的屍骨成就自己的鳳位寶座!瞧瞧韋氏一門心機之深沉,哪像寧正陽拚了命地把女兒往別人懷裏送,也難怪前世寧家會全部死絕了!
流蘇忽然又覺得前世的自己好傻!
沒看見周娟嬤嬤對韋光荃那恨不得把熱臉貼到人家屁股上的殷勤模樣嗎?為什麼自己前世就能那樣傻傻地相信龍弘燁呢?一次又一次相信他的謊言?他是絕對不會娶自己為妻的,因為皇後的人選早就被韋後內定好了,那就是韋氏家族裏最像韋明珠的女子——韋芙蓉!
眾人都在等韋皇後的裁決,看她肯不肯給姚尚書這個麵子。想韋皇後饒人,那真是妄想!
“來人啊,姚尚書的千金誣蔑寧相府二小姐,陷害好人,拉下去掌嘴二十!”韋皇後不再提以下犯上,而是點明倆家的官職,是要告誡兩家這是他們沒管好自家孩子才惹出的禍事,與他人無幹。要算賬的話,就去找對方,韋後此人不可謂不聰明!
不過事情可沒有這麼簡單。姚尚書有幾個兒子,隻有這麼一位獨女,實在寶貝得很,又跪下來替女兒求情。這下連鎮西侯都坐不住了,他近來與姚尚書可是交往甚密呢,正要上來求情,被目光敏銳的熙貴妃用眼神製止了——韋後的脾性是越勸,罰得越重!
隻聽熙貴妃說道:“不過是孩子間鬧著玩罷了,韋姐姐何必這麼當真?”
韋皇後回道:“方才不是熙妹妹說要給寧二小姐主持公道的嗎?怎麼隻一會兒的工夫就全忘了?難不成是妹妹上了年紀,健忘了!”
熙貴妃心中一股火氣竄了上來,隻因眾人都在場,又強壓了下去。
怡妃笑了笑,適時說道:“韋姐姐就是會說笑!”她不動聲色地重重咬住姐姐二字,你是姐姐,可比我們姐妹倆老呢,你都沒健忘,怎麼能輪到我們呢?這時輪到韋皇後稍變了臉色,不過隻是一閃而逝,快到常人難以察覺。
隻聽怡妃又開口道:“今日乃是中秋團圓之夜,皇上廣邀群臣,就是為了顯示君臣一家親。哪有宴席還沒開始就見血的道理?韋姐姐乃是後宮之首,是眾姐妹的楷模,是天下萬民之母,怎會下這樣的狠心呢?就別嚇唬人家孩子了。”
一席話滴水不漏,既將韋後捧到了高位,又給了下來的台階,並點明這次皇帝辦宴的目的,她皇後再大也要顧忌皇帝陛下的旨意!
怡妃瞧那姚小姐已經嚇傻了,提醒道:“傻孩子,還不趕緊謝恩。”
姚小姐與姚尚書都趕緊謝恩,但這份恩德是誰給的,他們父女心中有數。恩都謝了,韋皇後想不放過姚小姐也不行了,照理說她應該勃然變色,可是她卻笑了,笑得令人脊背發冷,“怡妹妹這麼能幹,屈居妃位真是可惜,當以皇貴妃許之!”
熙貴妃本為妹妹替她扳回一成而高興,可皇後這話無異於給了她一個耳光!
她除了比尹靜怡大了幾歲,先生下一個皇子外,論起心機手段都及不上妹妹,若不是她資曆老些,這貴妃的位置未必就輪得到她頭上。雖然這些年來妹妹一直對她尊敬有加,可她的存在就是在提醒自己不如人!
怡妃一看姐姐的樣子,就知道她想多了!這是哪裏?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多少人在這裏反目成仇,就連親姐妹也不例外!怡妃心中焦急,韋後這一招反間計可真狠啊,偏偏還輕易奏效了!
可是韋後不會給怡妃開口的機會,又對姚小姐道,“掌嘴就免了,不過你到底做錯了事,就過去給寧二小姐磕頭認個錯吧!”
一旦這個頭磕下去,姚小姐一家這輩子都會恨流蘇,連帶著恨上寧相府。寧左相不是跟她的堂兄不對盤嗎?那就多豎幾個敵人玩吧!
姚小姐自然不肯,她要是跪了下去,那姚家所有的臉麵可就毀了,她會淪為京城上流社會的笑柄,連婚事都會受到很大的影響!她盯著流蘇,兩隻眼睛恨得通紅——這個寧流蘇,該死的寧流蘇!
“怎麼?姚小姐不願意?”
扁平沙啞的聲音,饒是流蘇這一世猛然聽到亦會不自主的心頭一跳!她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她就被這些惡魔般的聲音生生驚醒的了!每一個人都扭曲而猙獰,有韋皇後的、有龍弘燁的、有韋芙蓉的……最刺耳難聽的就是嬤嬤周娟的聲音!
等她用力眼睛一看,卻不過是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小貓在屋瓦上亂跑的聲音、鳥兒落在窗戶外麵的聲音……夢裏的一切都離她遠去了,可落至唇邊的眼淚卻仍是熱的!
“臣女不敢。”姚晴兒咬牙切齒,在眾人看好戲的嘲諷中一步步朝流蘇走了過去。
周嬤嬤代表的是皇後,韋後已經退讓,如果她再不遵從,那就有違逆抗旨的嫌疑了。可恨那寧流蘇還笑得那樣開心!姚晴兒在心裏狠狠發誓,今日所受之辱他日一定百倍討要回來!
她死死地咬緊牙關,從嘴巴裏擠出幾個賠禮的字,“是我不小心看錯了,冤枉了妹妹,請妹妹原諒!”
然後一點一點跪下去,每往下蹲低一點,原本被羞辱得已近沸騰的鮮血就會變冷一分!就在她還有一個腳掌距離就要跪倒在地的時候。流蘇仿佛突然明白她要做什麼似的,急忙蹲低身子扶住了她,一把將她拉了起來,“姚姐姐這是幹什麼呀?皇後那樣慈悲,是在跟你開玩笑呢,你怎麼當真了?”
姚尚書這才擦了擦了臉上的冷汗,女兒要是真的跪了下去,隻怕家裏就永無寧日了。盡管心裏仍舊無比憎恨流蘇,這時候還是不得不感謝對方手下留情。就連姚倩兒也勉強笑了笑。剛才流蘇拉她時也蹲低了身子,算是還了半禮,這樣一來自己就沒有吃虧!
想做好人?韋後偏不給這個機會!“你怎麼知道本宮在開玩笑?本宮的旨意也是你能揣測的嗎?”
流蘇露出奇怪的神情,“難道不是嗎?人的一雙膝蓋跪天跪地跪神靈跪君王跪父母,可從沒聽過有姐姐跪妹妹的呀。”
若是往常,怡妃早已開口皆大歡喜了,可剛剛皇後那句話令姐姐多了心,她倒不好說話了。隻是韋後不會善罷甘休!她看了看流蘇,搖了搖頭:這丫頭若不是真傻,就是膽子太大了!
正在這時,聽得太監一聲高唱——“皇上駕到!”
惇王龍弘燁第一個明白了過來,這丫頭並不是膽大,而是故意拖延時間等皇帝來。他一來宴會就正式開始了,就算是為了體現君臣一家親的主旨,皇帝也會勸皇後就此罷手,別去難為兩個小丫頭。
寧流蘇,這丫頭有點意思!
果然,年近半百的皇帝老遠地就說:“朕遠遠地就瞧成這裏很熱鬧,在說什麼呢?讓朕也來湊個趣兒!”
韋皇後再厲害,也不會當著眾位王親貴族高官大員的麵與皇帝唱對台戲,便答道:“臣妾看寧二小姐那一身衣裳實在寒酸,要打賞她一匹柔光錦和一百顆南海珍珠,免得出來丟寧丞相的臉!”
皇帝一眼便找到了流蘇,果真是寒酸,便笑道:“皇後賢德。”
韋皇後的打賞有兩個意思:一是貶低寧家寒酸,諷刺寧流蘇令寧家丟臉,這賞賜其實是寧家的恥辱;二是她懲罰了姚家千金,卻當眾給了流蘇賞賜,而且賞得還是名貴的柔光錦與南海珍珠,就是要眾人羨慕忌恨流蘇。尤其是姚家,她家被罰而寧家卻得了賞,隻要能把這把怒火燒起來,用什麼方式並不重要!
流蘇心知肚明,卻恭敬地跪下去謝恩,“臣女叩謝皇後娘娘!”然後神色無異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寧流妍一見她回來就趕緊湊過來小聲道:“還好二姐沒事,剛才我可是替你捏了把冷汗呢!”
流蘇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勞四妹擔心了。”
為她捏冷汗?哼!應該是怕她會連累了整個寧府才會捏冷汗吧?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人前掙紮,他們這些所謂親人倒好,一個個恨不得跟她撇清關係,尤其是寧流妍,巴不得她立即死在寧皇後的手中,才能解心頭之恨!這會子又假模假樣地來關心了,三夫人給了她很多暗示以及壓力吧?
就在這時,流蘇的眼角突然瞟見韋後與周嬤嬤在耳語著什麼。是跟她有關嗎?好啊,想來的都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