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的權貴顯然沒有注意到底下脂粉堆裏毫不起眼的寧流蘇,事實上等他們就算注意到看過來,流蘇的表麵也已經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平靜,絕對看不出半點蛛絲馬跡。為了回來報仇,她早就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
韋皇後一來,氣氛就拘束了許多。
自從宸後被廢死後,宸後的姑母也就是當今的老太後一病不起,從此身子不濟,韋氏借機從貴妃爬上了皇後的位置,是實打實的後宮之首。多疑的皇帝雖然在立她為後之時,又著力提拔了尹錦熙與尹靜怡姐妹倆,把她們晉升為貴妃與皇妃,助皇後協理六宮。可是多年來,韋氏總能輕輕鬆鬆就將這姐妹倆壓過一頭去。
就像今日,熙貴妃一襲貴紫,怡妃一身淡黃,被韋皇後那最接近皇袍的明黃色給輕而易舉地打壓了下去。瞧那韋明珠,心情可是好得很呢!
許是看出韋後心情好吧,眾人漸漸放開了束縛,恭維起韋皇後來。這些貴婦小姐們最精於此道,像楊芷那樣蠢笨倒真的不在多數。不過看起來她的好朋友姚晴兒不服氣她輸得那樣慘,還想替好友出出頭呢!
“哇——”姚晴兒極其誇張地讚歎了一聲,“皇後娘娘的繡鞋好漂亮啊!臣女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見著這麼華美的繡鞋呢。”
韋皇後微微笑著,透著絲絲不以為然的得意,“這是國子祭酒趙大人的夫人與千金特意做來晉獻本宮的。”
趙鳴光的夫人聽了韋皇後的誇獎,立即道:“為皇後盡心那本就是臣婦應該做的,隻要皇後娘娘喜歡,臣婦就千恩萬謝了。”
他們趙家可不容易,靠著趙梨容那點山頭關係,又把馬屁都拍成這樣了,好不容易才哄得韋皇後心情好,給了恩旨讓他們一家也入宮赴宴!
其他貴婦千金臉上都是笑笑的誇趙夫人手巧,一個個的心中卻狠狠罵道:馬屁精!有貴婦笑問道:“怎麼隻見趙夫人,趙小姐呢?”
大家都知道那趙家的千金跟趙家父子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長得就跟肥豬似的,人醜便也算了,偏偏德行還不好。趙天發禍害良家女子,他妹妹趙天潔則三天兩頭去戲院捧戲子,還為戲子大打出手,鬧得人盡皆知,早就過及笄之年了,也無好人家敢上門提親。
趙夫人的臉色變了變,慌忙遮掩,“她害了病,怕帶她來壞了貴主們的興致,就讓她在家養病了!”
什麼養病?人醜沒辦法帶出來才是真的吧?眾貴婦千金都暗自取笑於她。
趙夫人知道真正的名門貴族都看不清他們家,他們最急的倒不是女兒的婚事,趙家家大業大,就是放在家裏養一輩子也是養得起的,他們急的是趙天發至今沒有個正經媳婦,隻一味的胡鬧,別的不說老倆口還等著抱孫子呢!
所以這次特的帶了兒子來,就是想給他尋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嫡出庶出都不要緊,人長得好品性好就成,若是能管束兒子的就最好不過了。她倒是看到了好些中意的,總要想法子為兒子娶一個回去才成!
這邊趙夫人打著如意算盤,那邊姚晴兒已經乖巧地笑了起來,“臣女瞧著皇後娘娘這雙鞋有些眼熟呢,趙夫人可是也給別人做過?”
趙夫人心頭一驚,給皇後娘娘的東西自然是天底下獨一份的,怎麼可能還給別人做?就算真要做,也絕不能做一樣的,誰不知道當今皇後的脾氣,那不是明擺著找死嗎?他們趙家對皇後那可是死心踏地的!於是趙夫人連忙否認,差一點就要指天發誓了。
眾人看到她這個樣子,便在心裏嘲笑道:果然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鄉巴佬!這種人也就拍拍馬屁哄主子一時開心罷了,坐不上高位的,根本對她們沒有任何威脅。這樣一來,眾人心情暢快了起來,對趙夫人也稍熱絡了一些。
姚晴兒卻作恍然記起的模樣,“哦,臣女想起來了,是寧二小姐的鞋子與皇後娘娘有些相像,隻是穿在她腳上不倫不類的!”
其他人也跟著姚晴兒一起掩嘴而笑,紛紛道:“真是可笑,那麻雀也想來學一學鳳凰呢!”
韋皇後的眸色一暗,朝眾人說道:“寧二小姐是哪一位,站出來給本宮瞧瞧!”
她連殺皇帝的愛妾都能連眼睛不眨一下,殺一個臣子的女兒根本無須掩飾,還是意圖犯上的臣女,那更是手起刀落,隻要她高興即可。更何況皇帝把她堂哥升上右相的位置,又故意扶持與她堂哥不對盤的寧正陽做了左相。倆人在朝堂上的爭奪也不是一朝一夕了,隻沒有徹底翻臉就是了。皇帝還在一旁看得高興不得了!想想就可氣!
終於來了!流蘇立即起身,走了出來,她一路很小心地用長裙蓋住了腳麵,在外人看來就是做賊心虛了。
流蘇盈盈拜倒,“臣女寧流蘇拜見皇後娘娘,祝娘娘千歲吉祥安康!”
“嘴倒是挺甜的,”韋皇後鳳目一挑,怒道,“你可知罪!”
皇後的脾性還是這麼直接呀。流蘇隱去眼底的冷笑,做出驚慌的模樣,“臣女愚蠢不知,還請皇後娘娘明示!”
韋皇默不作聲,她殺人隻會向權位比她更重的皇上解釋,至於其他人是沒有資格問她要理由的!流蘇明知這點偏偏要問,這樣在熙貴妃與怡妃看來就會覺得皇後故意為難,她們才剛剛向自己示好,皇後就來發難,分明是故意挑釁!
一旁的姚晴兒已經按耐不住了,“寧二小姐還是別裝了,皇後娘娘慈悲給你主動認罪的機會,你可別不識好歹,辜負了皇後娘娘的一片心!”
流蘇在心裏替這姚晴兒可惜了一把,她太不了解韋後的脾性了,皇後娘娘說話的時候,哪怕她是在沉默,也是絕不允許別人插嘴的!她與楊芷都如此蠢笨,難怪能成為好朋友!
循王已經看不下去,就要開口為流蘇說話。被怡妃悄悄按住,隻見她微笑著向姚晴兒道,“姚小姐說寧二小姐犯了錯,不知是什麼錯,說來給大夥聽聽。”
她不直接去問皇後以免觸了黴頭,而是抓住姚晴兒這蠢貨詢問,這才是老薑呢!
姚晴兒自以為得理,不怕死的繼續說道:“寧二小姐以下犯上,居然敢仿製皇後娘娘的鞋穿到自己的腳上!好不要臉!”
熙貴妃哦了一聲,說道:“寧二小姐怕是沒這個膽子吧?你便把鞋子露出來給大家看一看。”
她又不是循王的親娘,不會那麼照顧循王的感受,更無謂流蘇的生死!她隻知道若真當眾讓人看到皇後居然跟一個臣子的女兒穿著相似的鞋子,那才是天大的諷刺,便可以盡出她被皇後壓下去的惡氣!
流蘇輕輕地看向自己所謂的親人,一個兩個都低著頭,恨不得裝作根本不認識她的樣子,生怕被她牽連了。反倒是頭次見麵的怡妃為她說了句話,可見是十分疼愛循王的。
她仿佛更加驚慌,急忙道:“臣女不敢!臣女不敢在鳳駕麵前失儀,更不敢當場揭穿姚姐姐的謊言,害姚姐姐受罰!”
好個厲害的小女子!韋皇後麵色一冷,這分明是要貴主們寬恕了她的罪過,她才肯示人,更將姚晴兒拉下水,若是她沒有犯上,姚晴兒就必須受懲!
熙貴妃沒想這件事竟如此有意思,無論流蘇的鞋子與皇後的一不一樣,都是在打皇後的臉。她忽然更希望是不一樣的,看著皇後懲罰剛才對她奉迎拍馬的人實在是很有趣!誰叫那姚氏剛剛來巴結她,皇後一來又轉而去巴結皇後了呢!
於是便開口道:“本宮恕你無罪,若是姚小姐陷害於你,本宮自當替你主持公道!”
韋皇後心中不悅,“本宮還沒說話,熙妹妹還是不要越俎代庖的好!”
熙貴妃針鋒相對,“怎麼?韋姐姐覺得妹妹的做法有失公道嗎?”
若韋後說有失公道,那必得給出更公道的法子才能服眾;若韋後說不失公道,那就隻好照她說的做了。
“那倒沒有。”韋皇後唇角一提,“隻是本宮想什麼,妹妹都知道,妹妹可真是本宮肚子裏的蛔蟲啊!”
居然敢罵她是蟲子!?熙貴妃正要發怒,卻聽韋皇後朱唇輕啟,“便按熙妹妹說的辦吧。”
流蘇謝了恩,才站了起來,連裙子也沒有提,很大方將鞋子伸到了外麵。姚晴兒本來一臉得意,頓時變成了驚慌失措!她幾乎要將自己的眼珠子給瞪出來!大叫道:“你鞋上麵的穗子呢?”
“什麼穗子?”流蘇歪著腦袋想了想,仿佛明白了對方意思的樣子,坑坑巴巴地說道:“姚姐姐所說的穗子剛才流蘇在花園裏逛的時候,玩得開心,就弄掉了……”
流蘇言語與神態,都仿佛是為了減輕姚千金的罪責才故意這樣說的。真中帶假,假中有真。一部分千金小姐看見了她繡鞋原來的樣子沒關係,還有一大部分人都圍著惇王與裕王並沒有看見,最重要的是皇後與眾妃嬪沒有看見。就算是查,她的繡靯大部分時候也掩在裙擺裏,誰能記得真切?
可是這樣一來,韋皇後與熙貴妃兩派都會相互懷疑是不是有人沒事找事,故意調起事端!
姚晴兒已經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記得明明很像的,怎麼會這樣的?不僅穗子沒了,那鞋子上原本的圖案也看不清楚了!寧流蘇不可能事先知道皇後有這樣一雙鞋子,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做的手腳?
她看了一眼流蘇的座位,懷疑那些用來做穗子的珠子是不是就在座位底下。真是後悔沒有看一眼確定一下就捅到了韋皇後這裏。現在無論她說什麼,韋皇後都不會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