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承泰三十四年的冬天,滴水成冰。
陰冷髒亂的天牢裏陸續傳出一個年輕女子淒慘的痛哼聲,“求你們……稟報太子……我不行了……隻想看孩子一眼……咳咳咳……”
每一個字都是從齒間硬擠出來的,原本花朵般嬌豔的女子埋在蓬亂腐臭的稻草堆裏,眼睛無神的睜著,仿佛一具屍體,隻有劇烈咳嗽引起的胸.口起伏,還能讓人知道她是一個活物。
數日前,她就是在這裏獨自生下了她與太子的孩子。
她早產陣痛時,沒有人理她;她難產血崩時,沒有幫他,可當她生下孩子暈死過去的時候,卻有人剪斷臍帶奪走了她的孩子!她甚至沒能看一眼孩子的模樣,隻依稀看到他右腳上有塊褐色的胎記。
之後她又被丟棄在這裏,他們就是要活活折磨死她。如他們所願,她就要死了!
產後驚風、數日高燒不退又咳得厲害,身子是滾燙的,喉嚨裏仿佛塞了一塊燃著的火炭,可寒峭的北風刮在身上,卻如同冰錐子一樣,又冷又疼。
“咳你媽的咳!給老子消停點,不然有你好受!”獄卒過來惡狠狠地一蹦牢門。
流蘇的眼睛因為哭得太厲害,已經看不清楚東西,卻忍著全身的疼痛朝那個聲音一點點蹭過去,“求你稟報……太子……就當可憐我這要死的人!”
“做夢!”扁平沙啞的聲音在地牢內響起,如刀子一般劃痛了流蘇的耳膜。奪走她孩子的人來了!
獄卒立馬滿臉堆笑,把腰變得低得不能再低。獄官更是親自扶著那矮胖的婦人大搖大擺地走來。那肥婦睨了地上的流蘇一眼,“還沒死呢?主子娘娘要提審這謀逆弑君的賤人!”
謀逆弑君?流蘇的心被狠狠紮了一個口子,滿腔的憤恨洶湧而出!
明明是太子騙她說那藥可以救他父皇性命,要她無論如何喂皇帝喝下!誰能想到皇帝一死,皇後就親自跑來定她的罪!
她還傻傻地以為是韋後那蛇蠍毒後背著太子做的,結果她在地牢裏受盡虐待折磨,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卻始終沒有出現。她這才明白,她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用完了就丟棄!
龍弘燁,他竟如此對待一個愛他至深,不惜為他犧牲名節、身體、青春乃至良知羞恥的女人!他要她做的她全做到了,可他卻全然不記得當年是如何誠懇真摯地向她發誓的了!
“蘇兒,天地為證,今生今世我隻愛你寧流蘇一人!”
“蘇兒,我求你幫我這一次!一旦我得到儲君之位,就立即封你做太子妃!”
“蘇兒,再幫我一次!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孩子!等我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後,他就是太子!”
牢門已經打開,獄卒粗魯地拽著流蘇的頭發與手臂把她拖了出去。她此時的身體隻要一動就如同散架了一般疼痛,不知被拖了多久,終於被扔在了地上,單薄的衣裳已被積雪濕透,然而周身徹骨的冰寒,四肢百駭難忍的疼痛,也遠遠不及她內心的巨痛!
“主子娘娘,人帶來了!”周嬤嬤點頭哈腰,極盡諂媚。
“喲,這不是左相府的二千金寧流蘇嗎?你說本宮該叫你什麼好呢?裕王側妃?還是太子側妃?”
一張人臉在眼前不斷放大,流蘇才看清那張精致的臉龐,不由得一怔,未來的皇後主子竟不是頂著太子妃頭銜的寧流雲,而是韋後堂兄韋光荃的女兒——韋芙蓉!嗬,原來如此!
“就她,也配!?”尖細銳利的聲音響起,正是流蘇的長姐寧流雲。
瞧著天天踩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的長姐,此時正卑躬屈膝極盡全力地討好她丈夫未來的正室,流蘇的嘴角露出一絲譏諷。
“賤人!”寧流雲顯然受了刺激,啪的一個耳光甩了過來,打得流蘇的腦子嗡嗡作響,“這個賤人弑君謀逆自己找死不算,還連累整個左相府陪她一起死!要不是主子娘娘憐惜雲兒,向皇後娘娘與太子殿下求情,隻怕雲兒也難逃一死。”
寧家,沒了?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的性命,就這麼沒了?
雖然寧家沒有一個人把她當人看,雖然她知道龍弘燁與韋氏一族不會放過寧家,可當她親耳聽到這個消息,仍是乍然驚駭。尤其是被寧流雲這樣輕描淡寫、滿嘴嫌惡地說出來,她更是心驚齒冷——這就是被寧家從小捧在手心長大的心肝寶貝啊!
“你與本宮是好姐妹,本宮怎忍心不救你?”韋芙蓉得意地笑著,完全一副高高在上的勝利者姿態,眼底卻閃過一抹陰毒,“說起來,她也是你的妹妹呢!”
“妹妹?”寧流雲絕美的俏臉瞬間變得可怖萬分,“明明是我娘先入的府,卻隻能屈居妾室;明明我是家中的長女,卻隻能頂著庶女的名分委屈了八年!我恨不得她們母女都被毒死!”
“你說什麼!?”流蘇心中大駭,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了寧流雲的裙角。
“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我就‘好心’告訴你。”寧流雲彎下腰,狠狠揪住流蘇的頭發,
“你娘不是死於時疫,而是死於我娘與程香兒親手送上的毒藥。好慘哪,七竅流血,在床上苦挨了三個時辰才斷的氣,真是死不瞑目啊!可你天天跟殺母仇人在一起,還親熱地把她們當成一家人!你以為自己很善良嗎?那叫蠢!”
她每吐一個字,流蘇全身的震顫就加劇一分。寧流雲偏在她死前說出真相,就是要她痛,要她不得好死!
“我還要告訴你,你最親的外公已經投湖自盡了,連屍骨都沒有留下!”
“你胡說!外公為太子立下汗馬功勞——”流蘇的話沒完,一根煙杆就丟到了她的麵前!
那是外公的愛物,從不離身。怪不得入獄後外公一直沒來看她!她還以為是龍弘燁與韋家封鎖了消息,卻怎麼也想不到他們竟連外公也不放過!
一口血噴出,她顫抖地握住煙杆,枯死的眼眶裏又流下了眼淚,“外公……我害了你……我不該求你出山幫龍弘燁……”
韋芙蓉嘖嘖的搖了搖頭,“好歹你們姐妹倆共同服侍過太子,你也不可憐一下她?”
“雲兒當然可憐她,她不是想見她兒子嗎?我兩天前就把他給帶來了!”寧流雲陰毒地笑著,把流蘇的頭撇向一個方向。那可是她特意為流蘇準備的最後一份大禮呢!
雪地裏赫然放著一個已然凍成冰屍的嬰孩!孩子右腳上的褐色胎記,清晰可見!
啊——!我的孩子!
流蘇狂叫著,吐出一大口鮮血,暈死過去,卻又被寧流雲用發釵生生紮醒。她拚盡全身力氣朝她的孩子爬去,無論寧流雲怎樣踢她打她踹她紮她!
白皚皚的雪地裏拖出一條歪歪扭扭的赤紅血路,觸目驚心!
就在流蘇馬上要碰到她的孩子時,卻被韋芙蓉一把搶了去,流蘇驚喝,“還我孩子!”
“除了本宮誰也不能生下太子的兒子!”韋芙蓉猙獰狂笑,猛的將手中的嬰孩屍體狠狠摔在了地上,屍體應聲而碎,裂成幾塊!
“不!”流蘇目眥欲裂,聲嘶力竭悲慟一聲,吐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