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央跟去了書房。
門關上後,房內安靜到可以聽到靳中華憤怒的呼吸聲。
在江北,所有人都會害怕這個軍閥頭子,理由,這個人輕易能左右一個人的前程,也可以舉手間結果一個人的性命,甚至於不用任何理由。
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他可以一手遮天,可以無法無天。
她知道自己今天忤逆他了。
可是,她不後悔。
“父親,您有什麼訓下?”
她依舊不卑不亢,從容應對。
靳中華轉身時雙手狠狠拍在了桌麵上,雙眼瞪圓,聲音寒厲:
“傅玉央,你這是在做什麼狗屁混賬事?”
這冷嗖嗖的嗓音,令人背脊生寒,汗毛豎立。
都說,江北大帥的怒氣,能嚇破人膽,所幸,她有心理準備。
“父親,我不覺得我這事做得混帳了。”
傅玉央傲然,勇敢對視,沒有嚇到語不成句,相反,她依舊保持著清醒的認知,以及冷靜的頭腦,回答更是清楚而有力的:“我和煜之,隻想要一段正常的婚姻,大嫂也隻是想有一個正常的家庭……”
“你大膽,你的意思是在指責靳家是一個不正常的家庭,誰借你這膽的,誰借的?”
一聲怒吼,靳中華吼斷了她。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她必已經屍骨無存。
書房內,氣氛一下就凍住了。
靳中華暴怒之色已露,卻依舊嚇不住麵色越來越堅毅的傅玉央——她從來就吃軟不吃硬,遇強則強。
她以為,一個人越是憤怒,越代表這個人內心心虛,所以想用外露的怒氣,想在氣勢上震住他想鎮壓的人——這反是他外強中幹的體現。
“對。靳家並不是一個正常的家庭。”
她一臉的無懼,朗朗接話,聲音又脆又響又亮,將每個字咬得格外的清晰,字音下所透出來的震撼力,就那樣放肆的在空氣裏回蕩著:
“父親,在我眼裏,一個家裏,隻要出現兩個老婆以上的,那就都是不正常的。
“不管是我大舅舅的家,還是我父母的家,還是靳家,每個家庭都不正常,它們沾染了濃厚的封建氣息,凝聚著舊時代的縮影,它們和新時代無法接軌,也成為了我們這些渴望自主、又長在新舊交替時代當中的孩子們痛苦的來源。
“父親,男尊女卑,這本來就是長在華夏民族骨子裏的惡疾,事到如今,您還想讓您的孩子們培養這種寄養在思想上的毒瘤嗎?
“您也是有女兒的,您就甘願您用心養大的女兒,嫁了人之後,也去承受這種不公平的男女關係嗎?
“我知道,大哥再娶一個金翩苒,與大哥有益無害,我也知道,煜之再娶一個南方灩,那是如虎添翼,這些利益關係,我看得明白。但是,除此這些利益,家庭關係的和~諧與否,您就不看重了嗎?
“父親,您娶了這麼多女人,請問您為什麼獨獨最寵愛八姨太?
“還不是因為八姨太最最懂您心思嗎?你有了八姨太之後,就再沒有另娶。甚至這麼多年,一直隻留宿八姨太那邊,為什麼?
“隻有心裏真正喜歡的,您才會留戀,精神上才能得到最大的快樂。
“一個人,活在這世上,所謂一生一世,有時很長,可以活到百歲,有時很短,幾天,幾年,都是一輩子。
“對於一個人來說,眼睛一閉不睜一輩子就過去了。如果不得開心,那麼,所謂江山,所謂金錢,有何意義?
“我嫁煜之,不求榮華,不求富貴,隻有相知相守。
“外人毀我婚姻者,我們夫妻一起抵禦。如果我的丈夫自毀長城,我會棄之,或另尋良伴,或終生再不為嫁……
“這是我的心誌,寧死不折。
“今天,我這番話,皆是肺腑之言,若有冒犯,請恕晚輩狂妄之罪。
“但不管您認不認同,我的意誌,絕不容賤踏,還請父親海涵。”
說完,深深鞠了一躬,而後,身姿筆直,靜立於前,沒有驚慌,也沒有恐懼,隻有一臉磊落坦蕩。